
三江平原,天高地远,甩手无边。
风力发电机涡轮叶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似乎缺乏睡眠,不在状态,精神不饱满。也有的干脆不转,发呆。
然而,虽然有气无力,甚至发呆,但它却能创造出电。
远看,平原上的风力发电机群,像秋天收割后的高粱茬子,一垄垄,一排排,一座座。换个角度观之,也有点像古代军队的布阵,横一队,竖一队,横竖交叉又一队。刀枪剑戟,杀气腾腾。
风力发电的原理是什么,我哪里能说清楚呢?不过,不管什么原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抓住风,狠狠折磨风,狠狠压制风,然后,使风的野性子爆发出来,就转化成了电。风发出的电,即风电,还有一个优雅的名字——清洁能源。
地球腹腔里越凿越空了——煤凿出来了,石油凿出来了,矿石凿出来了。有用的东西,无用的东西,还有什么没凿出来呢?凿凿凿!如此这般地凿下去,地球腹腔迟早要塌瘪下去。风电,对凿说不。风电的出现,带给我们意外和惊喜。
空气是空气,风是风。空气流动起来,就成了风。风,心情好的时候,就是微风;心情糟糕的时候,就是狂风;愤怒的时候,就是飓风,就是台风。风,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呀。风电呢?当然是好东西中的好东西。
然而,在风力发电机下,张田俯身拾起一只死去的大雁,看着血糊糊的翅膀和雁头,很是伤感。三年来,这是他在这座风力发电机下第二十七次拾起死去的鸟了,累计起来:三十三只。不光是大雁,也有猫头鹰、游隼、海雕、野鸭、山雀、长嘴滨鹬、白天鹅。
一般来说,大雁总是飞得很高,而且飞行平和,无声无息。它怎么就被风力发电机涡轮叶片绞杀了呢?
群雁飞行井然有序,在动态中保持一种队形,舒缓向前。雁队排列成阵,可以减少空气的阻力,又可以减少飞行的疲劳。或者是“人”,或者是“一”。头雁位于“人”的顶端,最先劈开空气,它是雁队的领袖。但头雁也不是固定的,若是体力不支,过于疲劳,就退后跟队休息,换上其他状态饱满的雁轮流在前面开道。
张田拾起的那只被涡轮叶片绞杀的雁,是雁队的头雁吗?还是掉队的孤雁?
张田是一位自然摄影爱好者,经常在这一带观鸟、拍摄。张田也是我的朋友。据他观察,风电基座附近一百米范围内,物种远低于更远一些地方。风力发电机涡轮叶片对鸟类的绞杀,主要是在大雾天、雨雪天以及狂风肆虐的天气里。这些糟糕的天气,很容易影响鸟飞行时的视线,造成误撞。
生态恶化与能源短缺之间,也许没有必然联系。但是,在开发新能源的过程中,怎样尽量减少悲剧的发生,确实不能无视这个问题。
张田告诉我,他小时候家里养鹅,有二十五只。有一天放鹅回来,数数,二十六只。搞错了吗?怎么多出了一只呢?他又数一遍,还是二十六只。他仔细一看,鹅群里多了一只黑嘴壳子的灰鹅。那只灰鹅翅膀受伤了,不知从何处何时混入了他家的鹅群里。他的母亲给这只受伤的灰鹅上了药,还精心包扎了伤口。一段时间后,灰鹅的伤痊愈了。令人意外的是,灰鹅居然还悄悄产下了四枚蛋。接着,还孵出了四只小灰鹅。小灰鹅毛茸茸的,头上没有肉瘤,脚蹼和腿部是乌黑的,嘴壳子也是乌黑的。特别的是,在颈项的背侧有一条明显的灰褐色羽带,叫声敞亮。
嘎——嘎——某天,当灰鹅听到了空中的雁鸣,竟扇动翅膀腾空而起,飞上蓝天加入雁阵的队伍中,远去了。
原来,它不是家鹅,而是一只野生的大雁。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