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叔河《蛛窗述闻》出版前后
作者 赵倚平
发表于 2025年5月

2023年4月,我到长沙止间书店举行一个新书分享活动。到了长沙,当然一定要去拜望一直崇敬的锺老。记得那天下午,我与任理兄一起赶到念楼。距我上次见锺老已有近两年半时间了,其间锺老不幸于2021年9月再度中风。这次生病,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左边半身偏瘫。但这不算最坏,任理兄告诉我,后来的新冠肺炎病毒感染对老人的打击更大,使他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

再次见到锺老,他已经从过去读书写作的北边的书房移到南边的房间,而且是半躺在床上。我还注意到,客厅右侧的墙上加装了一道扶手,我知道,这是为了便于他行走锻炼。这些都让我感到既心酸而又无能为力。好在锺老很达观,他对病情真是做到“既来之,则安之”,不消极,不沮丧,坦然面对。我们谈了很多话,他依然那样睿智通达。我这次带来了之前买的新出版的《锺叔河集》第一卷等书,请他签名。他忽然问我有没有他的《蛛窗述闻》,我说没有听说过这本书。他示意任理从床对面的书架上拿出一本红色的书来,递到我手上。我一看,这是一本十六开的书,封面布纹精装,烫金印着书名,内容是影印锺老这本书的手稿。任理说,这是海豚出版社俞晓群为祝贺锺老八十五岁寿诞而特意制作的,只印了五百本,现在网上已卖到三四百元一本。锺老说:“我所得的样书现在就多出这一本了,送给你。”然后,锺老拿过书为我题款赠言,在扉页写下:“此系抗战胜利后留在平江读完初二时的习作,幼稚极矣。友人为影印以为纪念,实不堪持赠,聊表寸心而已。赵倚平君谅之。”他又不无遗憾地说了一句:“这书当时应该有一个出版说明才好。”对我来说,这是意外的收获,当然非常高兴。

回到西安,我即翻开《蛛窗述闻》来读。锺老曾告诉我,抗战时期,他跟家人避难到平江读书。1946年暑假,家人都回了长沙,他一个人留在平江等县中开学。假期无事,就用大姐在含光中学上初中时的笔记本的空白页,记下了下他平日听到大人所讲的奇闻逸事。手稿以小楷毛笔写成,竖写,笔记体文言文,字迹工整、流利、娟秀。所记四十则故事,离奇古怪,读来兴味盎然。锺老说这本来就是草稿,写完即丢在一边,没有再改(这可由只有第一篇有两处改动、其余篇章连笔误皆未改正得以佐证)。而他再次见到这个手稿,是在将近二十年后的1965年,他父亲去世,在整理遗物时,大姐看到,将它给了作者。但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也碰到了问题。因为锺老是以文言的形式来写,没有标点,我有时会碰到断句的问题,似可这样,又可那样,究竟怎样?心中疑惑,想这个只有作者自己最清楚;还有就是一些字尤其是生僻的异体字,锺老以那时并未以统一规范的简体来写,有的可以从字典查到,有的则查不到,究竟是古字还是方言,还是笔误?心中又是悬疑。于是心生一念,这本书的出版固然是朋友送锺老的一件贺礼,印数很少,但它毕竟已经行世,读者中和我有同感之人不知凡几。我又想到锺老当时说的这本书应该有一个出版说明的话,就想何不将此书重新编辑一番,正字,句读,注释,再加一个前言,说明成书的背景,再附上任理兄对“周文辉事件”的考证等,岂不圆满?虽觉自己力有不逮,但想到有锺老在后面把关和指导,未必不能做好。于是给任理兄打电话说明我的想法,请他跟我一起来做这件事,任理兄听后,也认为很有意义,完全赞同。

本文刊登于《书屋》2025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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