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有才,晋难用
发表于 2025年5月

贞观二十年(646),唐太宗下令房玄龄等监修《晋书》,并亲自为司马懿、司马炎、陆机、王羲之四人在纪传后撰写了赞辞,给予极大礼遇与敬意。司马懿、司马炎不必说,一个开创了司马氏基业,一个统一了天下,其成败得失显然都值得后来的帝王借鉴警醒。陆机和王羲之则是因为唐太宗分别酷爱二人诗文与书法,爱屋及乌,也就对其主人表示了特殊对待。

王羲之的书法当然毋庸置疑,唐太宗作为“铁杆粉丝”也实属正常,但若说到诗文被他所喜欢,开玩笑地说,却不是什么好事。正如闻一多在《宫体诗的自赎》中所说,文艺的唐太宗,出人意料之外,甚至比隋炀帝还更热忱于绮靡艳情、没心没骨、矫揉造作、陈词滥调的宫体诗,显然对于唐太宗的文学品味大大不以为然。

当然,这只是题外话,被誉为“太康之英”的陆机,在西晋文坛的地位,可以说正如曹植之于建安。太康十年(289),陆机与弟弟陆云从东吴来到京师洛阳,在拜见当时文坛领袖张华时,张华“素重其名”,一见如故,感慨“伐吴之役,利获二俊”,意思是征伐东吴,最大的收获就是你们兄弟二人呢!称赞陆机“人之为文,常恨才少,而子更患其多”。其时亦有“二陆入洛,三张(张载、张协、张亢)减价”的戏称。《晋书·陆机传》也忠实贯彻了唐太宗的喜好,不惜长篇累牍选录了陆机《辩亡论》上下两篇在内的文章四篇,相比之下,对于其事迹倒是常常数笔带过。其中,两篇《辩亡论》也被曾国藩辑选在《经史百家杂钞》论著类中。玩笑归玩笑,陆机的文名当然不至于因为唐太宗的喜欢而减价,但无疑也因此越来越受到后世的严厉审视,与其生前的盛名不可同日而语,甚至一般的文学史在介绍陆机时,首先关注的是他的文论《文赋》,其中,“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等断语,也因为准确抓住了各种文体在变化演进中的时代特点,历来为文学批评者所重视。这可能也是陆机和唐太宗所意想不到的吧!

太康元年(280),西晋六路并进,“所向皆克”,数月之间,东吴灭亡。陆机时年二十岁,此时的东吴早已不是当年他祖父陆逊、父亲陆抗在世时的光景,也因此,可以理解和想见,这场巨大的变故不能不使这位富有才华的年轻人既愤懑又苦闷,既痛苦又无奈。他自然会幻想,并且有理由坚信,假如智勇双全的祖父、父亲还在,假如吴国仍旧是在大帝孙权的指挥下,在张昭、周瑜等文臣武将的辅佐下,这场战争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为何曾经辉煌一时的吴国会如此轻易地一击即溃?《辩亡论》二篇正是在这种心境下所作。从行文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两篇宏文明显借鉴模仿了贾谊《过秦论》三篇的体例和文风,看来,那些有抱负的年轻人总是这样,充满着雄心壮志,尽管相隔近五百年,都试图寻找出历史的答案,作为向时代呐喊的凭证。

与《过秦论》首先从秦孝公讲起一样,《辩亡论》上篇也将目光远射至汉末,从东吴的奠基者孙坚开始叙述。“昔汉氏失御……吴武烈皇帝(即孙坚)慷慨下国,电发荆南……(于时)虽兵以义合,同盟戮力,然皆苞藏祸心,阻兵怙乱……忠规武节,未有如此其著者也。”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孙坚率军征伐荆南。当时各路人马名为同盟,实怀私心,唯有孙坚“忠规武节”,乃是群雄中的佼佼者。正如《过秦论》将秦国一统天下的“初心”追溯到秦孝公,这一段叙述,也宣示着东吴自立国之始就拥有的巨大道义性。

接着叙述孙策、孙权。“武烈既没,长沙桓王(即孙策)逸才命世,弱冠秀发……宾礼名贤,而张昭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为之杰……大业未就,中世而殒。用集我大皇帝(即孙权)以奇踪袭于逸轨……于是张昭为师傅,周瑜、陆公(即陆逊)、鲁肃、吕蒙之俦,入为腹心,出为股肱;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之徒奋其威,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之属宣其力。

本文刊登于《月读》2025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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