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曾以为自己的家乡就是世界的全部，后来，当我获知真实的世界远比自己以为的大时，又坚信，世界是以我的家乡为中心朝四周辐射开去的一个圆形，而，我家乡的中心，毫无疑问便是我家——一个仅有三分之一亩大小的院落，至于我嘛，则是这个圆形世界的圆心。

我常梦到自己会飞，也相信终有一天，肋下会生出翅翼，我能扶摇直上，像个精灵，浮游于天地间。我曾以为自己能力无限，可以掌控未来、命运和一切，我的父母不会老去，更不会死，亲朋好友都被上帝眷顾，灾难不降临，病痛不发生，我的生命中只有鲜花和阳光……

那个时候的我，自大，狂妄，无法无天。

这一现象被心理学家称为人生的“前运算阶段”，其特点便是自我中心性。但是，进入青春期后，人类的前额叶皮质逐渐成熟，加上社会经验的积累，我们曾经拥有的“全能感”便会土崩瓦解，我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局限，但，接受这种局限仍需花费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讽刺的是，成年后的我几乎每天都被各种“无力感”裹挟，考试没通过、工作不顺心、房东要涨房租、和领导关系僵硬、写不出好作品、父母身体不好、对自己对前途感到绝望……某天，有个相处了数年的人突然抽身离去，只留给我一个终生的未解之谜。我曾以为努力奋斗再加一点儿时间和耐心就能将这种“无力感”稀释殆尽的错觉在现实面前被撞成齑粉。

整个冬天，我每天都去学校的湖边散步。起初，湖面上只有零星冰凌，阳光下折射着复杂的纹理，再后来冰凌变成一层薄冰，我依然能看清湖水的墨绿，一群群在冰层下游动的火焰般的锦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