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传奇
作者 曹向荣
发表于 2025年5月

《长城小张》的虚与实

我读《长城小张》是被文章的开头吸引。文章的开头慢慢铺叙,是一篇小说的引子。当然,这篇文章是纪实的。在这里,题材似乎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往下读,更觉得好看。

文章写的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土地承包。土地下放,乡间道路上,那装着玉米的小平车一滑而过。双手掌车杆的拉车人疾步如飞。行走的小平车看起来很任性,左右着那掌车杆的人。乡间那带绳索的耕牛小心地走着,骡马走得火急火燎。我内心深处的记忆受“土地承包”这样的文字挑动,少年时代在眼前重现。

土地承包,也只是个开头,好看的在后头。

文章里讲到的歼灭老鼠,一样打着时代的烙印。七十年代的老鼠真能说是对手。打下粮食,瓮口用纸糊住,老鼠还是能钻进去。揭开盛面的瓦瓮,或者能看见一只粉爪子的小老鼠。那年月,老鼠无孔不入,真是人鼠共存。老鼠不只是偷吃粮食,还搅得人夜不成眠。为了打一只老鼠,屋里那几件家具移得七扭八歪,还是打不着,恨得人牙根痒痒。既然是老鼠,偷吃人们劳动果实,祸害到人的生存,那就得打!那是打老鼠有功的年月。上交老鼠尾巴,可以记工分。打老鼠有多样,老鼠夹,老鼠药都是消灭老鼠的武器。文章里写老鼠药搅在西瓜里,这是常见到的事情。

文章讲了灭鼠,又讲赌博。这也是我觉得这篇文章好看的原因。赌博一样是七八十年代兴盛起来的。雨天泥泞的巷头走着猪,一只鸡呆萌地站在门前。一个男人在泥地上跳来跳去,见人讪讪一笑。那笑容是告诉遇见的人,他要去打麻将。一个女人两手袖着,靠着墙根干硬的土地走。碰见人从袖口里抽出手来朝一家门指指,哑然一笑。麻将在那个年月是偷摸地打。文章里提到“秋后男女老少齐上阵,玩大钱的财博,玩小钱的娱乐,正月里更是全民皆麻”,正是那年月。《长城小张》,写的是一个人,一个地方,其实各地方大多如此。这篇文章写的是社会。玩,是人的本性。但村里人从不以为打麻将是好事。爱玩麻将的没几个单纯地为了娱乐,多为了赢钱。文章里说小张姥爷因为赌把女儿输掉,给张家做了儿媳。其实,《长城小张》里写到赌博,这个例子不是个例。赌,是玩。但这个玩有那么点邪劲儿,常有人为了赌博输光家财。戏剧性的是,小张爷爷“自摸一张五饼胡牌,激动中把牌往桌上一拍,猛然站起,高喝一声和啦,随即轰然倒地,口舌不能言语。自此平躺于炕,不久离逝人间”。文中这一笔,似虚构,却是现实生活中的真实。读《长城小张》 让人来回奔走于现实与虚构之间,从中领略人生的趣味,感叹人生无常。而文章中小张继爷爷之后,成为 “常胜将军”,被乡亲们称为“麻将师”。尽管,也不免陷入“赌场灰鬼太多”的怪圈当中,而他的“脱离险境”,是自救也是度人。正如小张“总结说,我们老家只要输上十万二十万,就把个家踏塌啦,倒砸啦,受苦人靠赌博总是邪道,还是要劳动……”

放羊汉与爆炸头,也是文章中好读的章节。放羊汉,农家的点缀。六七十年代,村村养羊,村村有牧羊人。农村不叫牧羊,叫放羊。白毛巾在头上匝一圈。羊鞭扛在左肩头或者右肩头。那鞭梢头,红缨子火红火红的。前晌或者后晌,半山腰哟喝喝喝……不用看,是放羊人吼嗓子。那声嗓辽远宽阔,比得上优秀的歌者。那“刮”一声鞭响,如同雷震,是放羊人的甩鞭。吆喝声和甩鞭是放羊人的武艺,勤学苦练得来的。爆炸头是八十年代新青年的标准头型,街上的剃头部变成美容理发店。十七八岁的小伙,军黄色宽腿裤,一头的卷卷毛。戴墨镜骑摩托,吹口哨。《长城小张》里出现的爆炸头是时代的产物,把人带回到那开放的岁月,婚姻自主在这代人身上成了理所当然。文章里小张看上爱珍的情节,有着爆炸头的铺垫,顺理成章。

读《长城小张》的好在于这篇文章再现的不仅仅是长城小张。打老鼠、爆炸头不仅仅是某地的个例,而是全国性的。八九十年代,“面面”是客人来家的招牌。一小瓶,一纸筒,一晶片。来人坐下,说笑两声,拾起来纸筒含着,晶片对着灯火,晶片上那“面面”水泡样滴溜溜转着眨眼被吸进纸筒。吸过几口,放下纸筒,手摆摆,灭了灯火,才踏实地交谈。百姓家里所称的面面,像文章中的“烟膏子”,也是真真假假。太想钱了,“一到缺钱的时候,我就能梦见这种花,长有半人高,一闪一闪晃眼睛。”金钱整个统治了人的神经,妖艳的美让血液偾张,人像被麻醉一样。

本文刊登于《山西文学》2025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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