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袋子上的村庄
作者 彭晃
发表于 2025年6月

母亲缝米袋子时总要戴上老花镜。细密的针脚在蓝白条纹布上游走,像田埂上蜿蜒的秧苗。我常蹲在旁边看,那些旧被面改制的布袋总带着樟木箱的沉香,针线穿过布匹时发出轻微的“哧啦”声,像极了秋日里稻穗摩擦的私语。

粮站来收新米那天,整个村子都醒得比露水还早。天边还泛着蟹壳青,家家户户的板车就吱呀呀碾过石板路。车轮轧过的车辙里,金黄的谷粒星星点点,引得麻雀成群地俯冲啄食。张老汉的烟斗在晨雾里明明灭灭,他蹲在粮站磅秤旁,黧黑的脸被账本映得发亮:“老李家九百二十斤,王嫂子一千零三——”

我家的米袋子堆成小山,每个袋口都系着母亲手搓的稻草绳。粮站伙计用蘸满朱砂的排笔,在布袋侧边写下“丰”字时,我总觉得那些笔画像极了飞檐翘角的祠堂屋顶。墨迹未干的字迹被阳光晒得愈发鲜艳,仿佛能听见稻谷在布袋里簌簌翻身,把江南的雨水和阳光都压成了密实的年轮。

村西的晒谷场是片流动的金色湖泊。正午时分,女人们戴着竹笠翻晒稻谷,木耙划过,碎稻壳便在光影里跳起细碎的舞。

本文刊登于《思维与智慧·上半月》2025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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