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佛眼回归背后
作者 倪伟
发表于 2025年6月
云冈第19窟佛像,双目眼球都已脱落。本文图/赵昆雨供图

一枚流散百年的疑似佛眼,前不久回归云冈石窟。

这枚表面覆盖黑釉的陶制眼球,至今光可鉴人,与云冈石窟中仍保留在原位的陶眼酷似。

这枚陶制眼球的捐赠者为太原市民田亦军。2006年,田亦军在大同体育场外围路边的古玩地摊上偶遇这件黑色的陶器,卖主也不知道这是何物。田亦军对古瓷器有所了解,但从未见过这种器型,出于好奇便买了回去。

直到近20年后,田亦军偶然见到一张照片,发现照片中藏于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的云冈第8窟陶眼,与自己多年前购藏的陶器极其相似,便主动联系云冈研究院。如果确认是云冈石窟的佛眼,他表示愿意无偿捐赠。

今年3月,山西省灵岩云冈石窟保护基金会理事长、云冈石窟博物馆原馆长赵昆雨受托赴田亦军家中见到陶眼,并带回大同开展鉴定。

围绕这件陶眼身份的鉴定,以及更多云冈陶眼的下落之谜,还有很多值得探讨的问题。

佛眼争议:是辽金文物,还是瓷拍子?

云冈佛眼回归信息披露后,一些网民提出疑义,有人认为这件陶器酷似瓷拍子。瓷拍子是制作陶器时,用于拍打陶器表面的工具。

实际上,这种可能性在鉴定工作开展之初就已列入考虑范畴。赵昆雨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这件陶器抵达云冈后,经过了专家反复论证,首先考虑到的可能性,就是研磨器或者瓷拍子。瓷拍子通常表面较平整,而这件器物明显呈凸起的球状,表面釉色细腻,光可鉴人。

至于研磨器的猜想,为了达到研磨效果,研磨器一般都制成碾盘般的粗齿面,这件陶器表面也并无研磨痕迹。而且器物来自大同地区,专家的意见倾向于佛眼,但也不排除其他功用。

“为什么呢?因为不同于其他可供比对的陶瓷器,陶眼之器,典型性特质很少,可参照的案例又严重匮乏。”赵昆雨说,近些年,云冈研究院致力于对流失造像进行深入调查与追踪,“这件器物如果确系云冈佛眼,那就万幸,我们争取了一次难得的机会;如果不是,也为今后研究造像眼球提供了借鉴。文物鉴定本身,需要不停地论证”。

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原副院长、二级研究员詹长法曾主持多项国家石质及石窟遗产保护研究与修复工程项目,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鉴定陶眼归属,需要综合艺术风格、材质工艺、考古学及科技手段分析。

比如艺术风格方面,可以根据云冈石窟佛像细长眼型特征、不同时代造像风格特征,对比陶眼的艺术风格来判断。材质工艺方面,石窟佛像材质具有地域特征,疑似眼珠若材质成分与特定石窟一致,或含相同的特殊添加剂,可作为鉴定依据;眼珠彩绘风格或雕刻细节若与特定石窟工艺吻合,也可溯源关联性。

一些考古学和科技分析手段,也可以派上用场。詹长法说,通过光谱和质谱分析,可以对佛眼的材质成分进行详细研究,将这些分析结果与石窟佛像材质数据库进行比对,可以增强关联性判定。2022年,龙门石窟修缮中,考古人员在卢舍那大佛右侧胁侍普贤菩萨造像的眼睛里,发现了成分为二氧化硅和铅的琉璃眼珠,经鉴定,其成分与古代琉璃一致。石窟造像中保存大块片状唐代琉璃实物,实属罕见。

陶眼体形都不大,并不昂贵,却为造像赋予灵性的神采。

云冈石窟博物馆里收藏着数枚陶眼,这些陶眼形状、尺寸各异,主要有蘑菇形和圆锥形两种。其中最大一枚呈圆锥形,直径11.5厘米,高14.4厘米。此次发现的疑似陶眼高7厘米,头部呈半珠状,直径10厘米,尾部为直径4.5厘米的平底,约一斤重。

北魏时期,云冈石窟造像都是纯石雕的细眉长目,为造像额外安装眼球,是在辽金至晚清时期。据统计,云冈石窟共有16个洞窟计76件造像加装过眼球,涉及佛像、菩萨、供养天、力士等雕像,今存者仅剩10余件。从残迹看,当时嵌入石雕部分的眼球球柄,有漏斗形,也有平底状。

詹长法说,在“凉州模式”和“云冈模式”影响下建造的石窟,如敦煌、龙门等石窟,北朝及之前通常不嵌入眼珠,而是通过刻制或彩饰表现眼部。

本文刊登于《中国新闻周刊》2025年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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