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我的第一次观鸟经历其实来自南美洲亚马逊丛林里的旅行观鸟。而当我和观鸟爱好者结伴来到北京的城市公园,在望远镜中观察到一只黄腹山雀在积水边“洗澡”时,那种惊喜的感觉并不亚于在亚马逊观看到成对的金刚鹦鹉在眼前翩然飞过。我意识到,在欣赏自然这件事情上,对远方和异域的向往,让我忽略了近在咫尺的鸟类生灵。在我生活的城市,同样有丰富精彩的鸟类存在。
北京已记录的鸟类有500多种,占全国鸟类总数的三分之一还多。这个数字,让北京超过伦敦、巴黎、华盛顿、莫斯科等世界大都会城市。这和北京所在的位置有关——北京位于候鸟的迁徙通道上,每年春秋的迁徙季节,都有数量庞大的候鸟过境。另外,北京的范围内,也包括了多种多样的生态环境。无论园林、湖水、湿地还是山脉,都为鸟类提供了栖居之地和暂歇之所。这篇文章写于秋季,希望能启发到对观鸟感兴趣的你。
园林之中的旧友新朋
“听说戴菊已经来了!”在开始这次天坛鸟类调查和观鸟活动之前,带队者李强兴奋地向大家宣布消息。“戴菊是谁?”我心里默念。我知道有一种常见留鸟叫作戴胜,戴菊听上去和它像是兄妹俩。不少鸟名都夹杂着复杂汉字且拗口,这两个类似人名的鸟名让我一下就记住了。翻看手里的鸟类图鉴,我明白了它是一种圆如绒球的小鸟。它得名于头顶金黄色的羽冠。平时这身上的一点亮色,就让它脱颖而出。而每当求偶时,雄性会把羽冠抖开,那就仿佛真的头上开了一朵雏菊一般。
身为环保组织“自然之友”野鸟会的会长,李强已经记不清来过天坛的次数。2002年,天坛公园要启动生物多样性的调查,其中鸟类多样性的部分就与“自然之友”合作。项目专门请来了首都师范大学生物学教授高武做指导。高武设计了一条能够串连起不同植被类型的“样线”,志愿者们一边行走这样的线路,一边统计鸟的种类和数量。这项活动每周末进行,一直坚持到了今天。除了调查之外也融合了观看的成分,参与者从仅仅为成人扩展到带孩子的家庭。将2019年近17年的鸟调积累,帮助天坛公园记录下了199种鸟类。“这里没有水面、缺乏水鸟,因此在纯粹的园林公园中,天坛鸟种数能排首位。”李强告诉我。再加上天坛位于二环之内的核心位置,这里成为许多观鸟爱好者入门的地方。
天坛能吸引如此大量的鸟类,和它的丰富多样的植被环境有直接关系。与一般游客从正门奔祭天主题的“内坛”不同,我们从西门进入,首先来到的是西侧广阔的“外坛”。这里少了扰攘喧闹,是一片草木掩映下的步道。高武和我介绍,“外坛”不再像“内坛”一样以单一松柏为主,而是栽种了不少阔叶树木,包括像杨树、桑树、槐树、榆树这样的本土树种;树木之外则有金银忍冬、海棠、小叶黄杨这些灌木作为过渡;灌木之下的草地也不是清一色人工种植的麦冬草,相反会允许蒲公英、二月兰、夏至草等一般意义上的“杂草”自然生长,仅仅通过人工化管理来限制高度。如此“乔、灌、草”相结合形成层次,鸟类既有地方躲藏,也有了充足的种子和虫子作为食物来源。“这样的绿化理念是比较先进的。也是随着‘鸟调’的逐年深入,天坛园林部门慢慢转变以人为中心的绿化审美,真正让园林做到‘鸟语花香’‘莺歌燕舞’。”高武说。
每走过一片不同的植物,李强都会提醒我们寻找哪些鸟类。这是一种观鸟的方法——鸟类有它们喜欢活动的植物空间:戴胜常在杂草地上走。它的嘴是弯的,方便它取食地下的蝼蛄、金针虫、地老虎等小虫子。长有杂草的泥土中,这种虫子最多;啄木鸟要啄食树皮下生长的蛀虫。槐树、榆树那样的本土树种容易招惹虫子,像蠹虫、天牛的幼虫富含蛋白质,对它们来说都是美味的大餐。天坛中常见的有星头啄木鸟、大斑啄木鸟和灰头绿啄木鸟,三者取食的生态不太一样。星头啄木鸟会在树冠的细枝上找寻蛀虫,也就减少了和另外两种啄木鸟的竞争;山雀喜欢吃松树和柏树的籽儿,这两种树上活跃着它们的身影;深秋的柿子树上结满如小灯笼一般的果实。人们不用心疼它们会被白白糟蹋。喜鹊、灰喜鹊、乌鸦、灰椋鸟和白头鹎都成为它们的食客。
199种鸟中,李强见过差不多180种,但这并不妨碍他每次观看时焕发的热情。“就好像熟悉的老朋友一样,不仅你要说得出它们的名字,还要熟悉它们的行为举止和身世故事。”春天的繁殖时期,看到八哥和灰喜鹊为了栖息的树洞而打架是件趣事。还有戴胜、灰椋鸟和啄木鸟,都是树洞栖的鸟类,究竟谁能占领最佳位置来繁殖每年都引发猜测。短耳鸮是进入10月后,在天坛一定能见到的过境猛禽,一般都以盘旋的姿态出现在空中。但偶尔能遇见几只喜鹊在驱赶试图降落的短耳鸮,就让人发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感叹,原来匆匆过路的猛禽并不太会计较喜鹊的骚扰。这一天,让李强忙不迭招呼大家的是一只红嘴蓝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