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上普高,他们为什么读职高
作者 施晶晶
发表于 2025年7月
电视剧《欢乐颂3》中,职高学历的朱喆成为五星级酒店经理

转入职业高中的这一年里,赵芮常常要回答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从普高退学,来职高上学?

这个问题的潜台词是,你为什么要放弃一条更符合世俗期待的路,来到职高这个心存疑虑的教育洼地,成为外界口中“不是学习的料”的孩子。

回答这个问题时,起初赵芮也难以启齿,但经历了真实的职高,如今她换了一种态度回应:“我读的就是职高,读职高怎么了?”

又是一年毕业季,普职分流焦虑在中考期间达到了顶点。而多年来,家长对中职(包括:中专、职高、技校)的不安集中在中职学校生源质量偏低、教育资源薄弱、升学通道窄,担心孩子混日子,在未来的就业竞争中落于人后。

但这些印象忽略了不同学校和师生之间的个体差异,抹杀了人的意志和行动,仍然失之偏颇。读职高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路,它真有那般糟糕吗?职高的孩子在这里经历了什么,毕业后的出路又如何?

为此,我们找到了几名分数能上普高却最终去读职高的在读学生和已工作的毕业生。在他们不同阶段的经历里,呈现的是对中职教育的偏见如何遮蔽了另一些真实与机会,也提醒我们,优绩主义视角之外,中职生也在努力过好自己曾“不被看好”的人生,摸索一条同样走得通的路。他们的经历给人勇气与希望。

从普高到职高

去年3月,学校给高一学生放月假,而回到家的赵芮却决定,再也不去上学了。

她将自己憋了大半年的苦闷跟父亲和盘托出,无论是艺术特长还是文化课,她都不想再学,宁愿退学去打工。

在普高这不到1年的时间里,赵芮要兼顾两门艺术特长和九门文化课,但屡屡受挫。作为特长培养的播音主持学了3年,因为政策变更堵住了通向县重点高中的路;临时转向音乐,却因“歌唱像在念字”而沮丧;文化课难度陡增,她越听越学不明白,上课总犯困。

看着别人学得越来越好,而花钱上小课的她,成绩还是没什么起色,她曾向父亲表达过自己的困窘,但几次被类似“都是为了你好,培养你交了这么多钱,一定要好好学”的话给堵了回来。她的苦楚,父亲没当回事。渐渐地,赵芮开始回避父亲,有时刚要说点什么,却莫名地想哭,话也被卡在了嗓子眼。

一股“什么都学不好”的挫败感和辜负家人期待的愧疚感,像龙卷风一样撕扯着神经,赵芮的情绪几近崩溃,似乎只有退学,才能让自己解脱,让父亲真正看见她的痛苦。

那一晚,父亲说了很多话,劝赵芮不要放弃读书。他说自己小时候想读却没得读,才对女儿寄予如此厚望,不吝投入。而每每说起钱,父亲并不是觉得女儿花钱多,要她偿还,只是想督促她好好读书,却没想到这会逼得女儿厌学。

当父亲的声音从哽咽变成哭腔时,赵芮发现,父亲也碎了。她这才动摇。“我不是怨恨他,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赵芮说。

转学去职高,成了父女俩达成共识的解法。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回普高办退学手续那天,听闻赵芮要转学去职高,几个老师围上来询问。班主任挽留她,说去职高是浪费青春;科任老师提醒她,去了那里会学坏,混日子不可能出人头地;教导主任说了好几个反面案例,劝她想想父母,再坚持坚持,告诉她“心理强大的人才能坚持到高考”……

她开始跟上节奏,成绩也从垫底排到了前列,一年前那种一无是处的挫败感渐渐消散,她开始相信,考上大学是努力踮起脚尖能够得到的苹果。

“老师的说法有点把我吓到了,但这不是说坚持就能坚持下去的。”她还是办完了退学手续,走出学校的那一刻,她如释重负。

找回信心

转入市里的职高,赵芮起初只当是一个容身之所,初来乍到,她的恐惧和谨慎远多于暂时从普高解脱的轻松。

本文刊登于《南风窗》2025年14期
龙源期刊网正版版权
更多文章来自
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