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救那晚,孙亮躺在病床上,猛地蜷缩起身子——又一次被坠落感惊醒,双手紧紧攥住被角,冷汗浸透后背。睁开眼,日夜思念的家人正守候床前,将他从那令人窒息的记忆中拉回现实。
自失联的第五天起,孙亮仿佛被命运推入绝境:补给仅剩一管牙膏,脚步愈发沉重,死神如影随形。唯有夜深人静时,脑海中短暂浮现与家人围坐的画面,那是支撑他走下去的最后精神寄托。
从鳌太线劫后余生,孙亮形容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下山后,孙亮修改了自己的社交账号简介:“不要非法穿越,以我为戒。”面对家人、救援队以及所有关注该事件的人,他满是愧疚。然而,至少他还活着,被找到了。

进山
2025 年1 月1 日,孙亮迎来了自己的18 岁生日。春节后,他开始策划穿越鳌太线,并告诉了家人这个计划,但他们对户外知之甚少,仅将其视为一次普通的旅游出行。
接触户外前,孙亮是一个沉迷网络游戏的“网瘾少年”,直到他在社交媒体上偶然刷到登山的视频,尤其是关于“年轻人的第一座雪山”的内容,像火星一样点燃了他内心的渴望。“ 感觉户外很新奇,和游戏里的虚拟世界不一样,看得见摸得着,充满了刺激。”孙亮说。
“鳌太线”指的是横亘于秦岭主峰鳌山与太白山间的主脉线路,实际距离超过170 公里,以其复杂的地形、气候和高事故率而著称。《中国鳌太穿越事故调查报告》显示,2012 年至2017 年夏季,这条线上已累计失踪、死亡户外爱好者多达46 人,其中包括多位经验丰富的“老驴”。2018 年,当地发布禁止鳌太穿越的公告。
孙亮在湖北黄冈长大,父母从事工业机械安装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奔波。他自幼独立,但对学习始终提不起兴趣,读完高二后便选择结束学业。他向父亲坦承自己“读不进去”,父亲态度开明,认为“只要能找个工作养活自己,不危害社会,都是可以的”。
辍学后,孙亮尝试了多项工作——在表叔开的餐厅做过服务员,后面又申请去后厨学厨师,干了大半年后,孙亮跟着父亲去外地接工程,干起了“打杂”的活儿。也是在此期间,在父亲的资助下,孙亮在一周之内连续完成了虎跳峡、南极洛等较为成熟的商业路线徒步,以及哈巴雪山、雪莲峰等初级雪山攀登,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信心。“网上视频都说鳌太线挺难的,是户外徒步的‘毕业线’,我就想挑战一下。”孙亮告诉《户外探险》。
每次启程前,孙亮都会告知父亲自己规划的用时范围,并承诺下山后第一时间报平安。2025 年2 月7 日,孙亮从山东青岛飞往西安,再转车前往太白县塘口镇的登山口。他回忆:“当时我和父亲在山东日照出差,工作结束后,父亲把我送到机场,我就往鳌太线方向去了。”孙亮告诉父亲,山里没信号,可能要失联7 天左右。
当晚6 点左右,孙父收到了儿子进山前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遇险
2 月8 日8 时,孙亮从塘口镇出发,向着计划的终点鹦鸽镇进发,计划用6 至7 天时间完成穿越。
孙亮曾自信满满地认为,这次穿越鳌太线,他的装备、物资是充足的。“装备大多数是之前爬雪山用的,另外买了帐篷、气垫、睡袋等露营装备,另外还有摄影设备,全部加起来有65 斤左右。”他告诉《户外探险》,自己规划的徒步路线是80 公里,为此准备了足够7 天的食物补给。“我原本以为在路上会遇到同行的人,所以食物补给是按照一周的用量来准备的。”
进山后,手机信号戛然而止,孙亮仿佛被推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望着无边无际的雪地,看不到有人行走的痕迹,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可能低估了这次徒步的难度。“但已经到这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第一天的行程,孙亮走了不少弯路。“当时雪特别深,大多数路段的积雪都到膝盖、腰际了。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要停下来,掏出手机查看提前下载好的地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