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中篇小说集《二十一日酉时》是钱幸一直以来小说创作的总结。在这部小说集中,其所刻意营造出来的延宕空间,通常是“小人物”非典型性生长的“去诗意化的栖息地”。以罪案为媒所建构起来的悬疑叙事,附带着明显的“熵增”迹象,最终形成了一种从罹难者立场传达救赎的命运式寓言。此外,其小说善于抓取日常之物,化作“隐喻”表达的触发器,人、物、文化三重命运碰撞交织,进而产生新的文化变体与人生思虑。总之,钱幸的小说敏感、先锋,快捷而又深沉,一以贯之的现实主义会化作粗暴的聚光灯,照见现代化进程中普通人的生存境遇,勘破小人物的内心图景,最终寻求传统文化的留守与人性的复返。
做一个并不大胆的预测,不久的未来,钱幸会成为“文学鲁军”的一员干将,其刚出版的中篇小说集《二十一日酉时》已经释放出了强大的信号。小说集由五个中篇构成,情节要素密度极大,叙述的腾挪、变化、调配却收放自如,老辣的笔法与成熟的品质令人叹服。五篇小说虽讲述了五个独立的故事,但在不同的人与事的勾画间有着一些共同的章法、习性甚至欲将表达的思想,一以贯之的现实主义化作粗暴的聚光灯,照见了现代化进程中普通人的生存境遇,然后摊展开那些被苦难包裹的个体生命是如何负重前行的,如何克制感觉的,以及他们如何在悲欢中体味生命的真谛、在生死的抉择中争得灵魂的价值,最终寻得“山涤余霭,宇暖微霄”的美好与知足。
一、“延宕”的城市空间与“小人物”塑造
小说集里的五个故事的生发地被特意安置在了一个叫作“童安”的小城市里,这座三四线小城市以泰山为底色,在“千城一面”的现代转型奋进姿态之外,更多呈现的是传统文化的留守与人性的复返。于是乎,“童安”便成了一种社会现实、一种人文景观甚至于一种情感结构。“童安”的快进与慢退所形成的巨大张力,硬生生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由这道口子衍生出来的延宕空间,一度成为了城市化进程中“小人物”坚守并维护尊严的庇护所。例如,在《皮影》里,与富人区龙角别墅隔湖相望的城中村“胡同里”,是庄朴斋与其侏儒大哥、二哥还有阿绫的栖身之所。在《巡山久不归》里,与山下繁华世界形成鲜明对比的“大山里”,是老王一家掩藏秘密又能暂时卸下伪装之地。在《二十一日酉时》里,原始荒蛮且又真实浓烈的水秀村,成了杨蓉完成自我救赎后的最终归属。在《山隐》里,五童山上一处玻璃房,成了落寞歌星焦萸女避开俗世凡尘的住处。在《食劫》里,坐落于繁华府前街的鲜味居,其身后的破落巷道是靠扒垃圾为生的老人们挖掘“宝藏”的地方。“它并非乡土,又不像大城市,它在城与乡的夹缝里怡然自得。因为并不总跟大城市同频共振,就有了一定的延宕。这种延宕又生发出了安全和安定的空间,使它笨拙得可亲可爱了,所以它是有点自己的调性的。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就沾染了这种调性,自成一派——我愿意为小城市和小城市人立传。”钱幸对“童安”的呈现不能用类地域文学的角度进行解读,其所刻意营造出来的这类延宕空间,看似是小城市隐隐作痛的伤疤,但更多的是小城里的“小人物”非典型性生长的“去诗意化的栖息地”。
城市繁华神话的背后,贮藏着许多种生命的弹性,而弹性张弛的余地即是人性的幽深。小说中那些与“童安”看似格格不入的“小人物”的身上,虽没有呼之欲出的轰轰烈烈,却暗藏了与童安血肉相连的跌宕起伏,他们在童安的角落里活得“湿漉漉又生命力茂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