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那些事
作者 胡辛
发表于 2025年8月

1984年深秋,我应《福建文学》之邀,前往厦门鼓浪屿参加笔会。我到得早,因我同时还接到《北京文学》的邀请,两个笔会时间有重叠,贪心的我决定前几天在闽地,后几天赴北京。第一晚,到的人很少,有位《青年文学》来的小伙子,就是今日的马爷。《青年文学》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发行,影响很大。听说《青年文学》的几位名编辑,热情能干,有姓牛、马、朱、杨等,不知确否,闻者都不禁莞尔一笑,欢腾的“动物世界”。老编辑牛志强,我在北京见过,厚道真诚。小马则是第一回见,高瘦挺拔。晚饭后主编、编辑们先陪我们客人到海边转悠,第一次聆听海浪声“哗——哗——”,才知何谓“惊涛拍岸”。四面是海的鼓浪屿只有鸟语花香,没有汽车喧嚣,天然的植物园。后我们回到屋里,因时间尚早,就在编辑们的大屋里闲聊,其实,整场就是小马一人主讲!叫我们领教了什么是北京人的“侃大山”。在他的舌尖上,主题从容不迫地不停变换,听众笑得前俯后仰,我这辈子从没这么被逗笑过。大家调侃他应该去说相声。他说:“而今的相声,那笑是把你强摁倒,而后挠你的胳肢窝,使你不得不笑。”他那时可能还没去过景德镇,就略略向我问了下景德镇。许多年后,小马成了收藏界的大咖。我阅读他的人生轨迹,发现,他有可能是笔会后去了景德镇,而且见到了遐迩闻名的刘新园先生。

笔会组织者一时购不到去北京的火车票,但《厦门日报》一位中年男记者热心相助,拿到了厦门到杭州的火车票,同时还给了我一封信,让我找到杭州一位女企业家的家里,保准翌日能上火车去北京。但我到女企业家家里时,她在外公干,联系不上。她的婆母却极热情,留我吃了晚饭,可见记者和女企业家助人为乐是常态。等到深夜她才回,又热情留我在她们家住了一宿,翌日清晨再将我送到火车站。这样我才赶到了北京香山下的一家宾馆。当时,主办方安排我和铁凝住一间房,但铁凝有事提早离开。我对铁凝的《哦,香雪》喜欢得不得了,没能见着,自是遗憾。直到1995年世妇会上,才有了第一次见面。笔会期间,方方和我同屋,她是江西湖口人,大家族出身。参加笔会的还有浙江海盐的余华、湖北武汉的胡发云、安徽泾县的严啸健等。我们一起爬香山,我竟穿着高跟鞋,生生地将鞋跟爬掉了,亏得安徽老乡啸健兄拽着推着才上到山顶。大家还留有一张合影,我正叉腰喝着汽水。

余华是《北京文学》的编委周雁如发现的,听说周主编1941年就参加了革命,也是作家。她有眼光,很欣赏余华,连着发表余华的文章,余华的《星星》还获得了北京文学奖,余华也确实是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那时的他稚气、率真、不敷衍。有人笑说,《星星》主编要把他招为女婿。当然是瞎开玩笑,主编有没有女儿都不知道呢。笔会结束后,余华写信给我,说我是这次笔会中最好的人。我回信说,因为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纯朴的中学老师。1996年作代会召开时,我们都住京西宾馆,于是有缘再次见面,他那时名气已如日中天。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这是千古真谛。平台比什么都重要。不过,那时候的人与人之间,还真是纯真简单,谁都无意识圈朋友圈,一切随缘。

话说回来,自从与小马鼓浪屿一别,再无关联。但他火起来后,我觉得这么个大智者当是水到渠成,为他高兴的同时也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天时地利人和咱也占着,起码应对古陶瓷加深研究吧,拣点古瓷碎片日积月累也好,但就是没做,始终只是小半桶水,怨不得别人。这回看他的两个视频,对马爷更是钦佩。《因为阅读,所以写作》,很值得一看,尤其是要给晚辈看。季老说:世间第一好事,还是读书。唐诗宋词是前人留给后人的精神养料。用张爱玲的话说,有些诗句,那是使人千载之下感激震动。老马则说:每个中国人都和我一样,文学启蒙的开始是唐诗,随后是宋词。

让我更感激震动的是《怀念两文友》的视频。马爷毕竟是文学编辑出身,选材精当,要言不烦,加上天生好口才,不打一个顿;又注意控制情感,哽咽而能语。他的两文友,一是文学友史铁生,一是文物友秦公。文学、文物也是马爷的两个业务专长。后者我不认识,前者有缘,史铁生与我同是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获得者,“同科状元”。那回总共有二十篇作品获奖,但获奖者有二十二位。有两篇是双作者:一篇是《除夕夜》,作者是夫妻作家达理(即马大京与陈渝庆),两人皆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一篇是朝鲜族作者林元春和女译者清玉的《亲戚之间》。史铁生的《我那遥远的清平湾》排名很前,第二。我则是倒数第二。倒数第三是上海工人作家陈继光的《旋转的世界》,写法蛮前卫。倒数第一是湖南刘舰平的《船过青浪滩》,我以为他写得比我好。这小伙子是电视台的,长得帅。周扬接见时与我们一一握手,我与小刘“近邻”,当周老握到小刘的手时,小刘不忘大声说了句:“周扬老师,我是湖南的。”亲不亲,家乡人。那次还有湖南的彭见明,写了了不起的《那山那人那狗》。我大学毕业时分配到山里兴田公社教小学时,小学生小李的父亲老李,就是个用双脚走路到各山坞坞里送信送邮包的邮递员,我咋就从没想过以老李为原型进行创作呢?可见差距是存在的。

本文刊登于《书屋》2025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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