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赠予了我什么?
一时间,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以回答。那就找个参照吧。
如果我投胎转世,下辈子可能是磷虾,处于海洋食物链底层,是众多海洋生物取之不尽的主食,蓝鲸一口能吞下400万只磷虾。我是个永远抽不中大奖的运气平平的普通人,到时候,无论怎么转动轮回的转盘,估计指针都会落在磷虾的区域。那么,此刻我有而磷虾没有的,就是世界赠予我的。比如,人的喜怒哀乐,感知和表达情绪的能力;比如,安全稳定的生活环境,没有天敌环伺;比如,世间一切在生理之外的满足与享受,尤其是价值实现后的荣誉感和成就感。这些都是世界直接或间接赠予我的,让我不仅能浓墨重彩地在世上走过这一遭,还能思考如何浓墨重彩,选择走哪一条道路,并在从零点到零点的过程中,用源源不绝的收获夯实人生的意义,填满人生的虚无。
如果是和人对比呢?
汪曾祺在参观半坡遗址时曾写道:“房屋的遗址、防御野兽的深沟、烧制陶器的残窑、埋葬儿童的瓷棺……我在心里重复了二十年前的感慨——平平常常的、陈旧的感慨: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生活下来的,他们生活得很艰难。”我有,他们没有的,就是世界赠予我的。比如,风调雨顺的一方水土,在无数水利工程的调节下,洪涝干旱频发已经变成江河安澜;比如,丰衣足食的生活条件,营养不良的担忧早就变成了营养过剩的烦恼;比如,日新月异的科技文明,让普通人也能像侠客神仙般上天下海、千里传音、凌空飞渡;比如,无数鱼跃龙门、改写人生的机遇,有数不清的枝头等着草窝里的雏鸡飞上来,变成凤凰。
王菲在歌曲《世界赠予我的》里唱道:“世界赠予我虫鸣,也赠予我雷霆;赠我弯弯一枚月,也赠予我晚星。”这些东西,世界同样赠予了磷虾,只是对于它们而言,感觉是可有可无;这些东西,世界同样赠予了先民,只是对于茹毛饮血的他们而言,虫子可能更像食物,而月亮和星星只是光源;这些东西,世界还赠予了古人,对他们而言,月亮和星星才带有了诗意,成了文化意象,可以寄寓乡愁,承载神话传说。对于今人而言,它们还多了份对古典美学逝去的追思,以及对自然科学奥秘的探索。当月光倾落,你会知道这份月光曾经照过嫦娥,照过李白,照过林黛玉;你也会知道,这份月光并非来自月亮本身,而是来自太阳。这份知道,不就是世界的赠予吗?
这样看来,我即使一无所有,也已是家财万贯。
而世界赠予人最珍贵的财富,是一扇名为诗的心窗。“赠我一首诗,又悄悄读得很安静。”人生海海,苦是人生的常态,而诗是人生的亮光。在夜里,一颗石头连轮廓都露不出来,但如果它会发光,就会成为星星。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千万里的距离都遮掩不了它的熠熠生辉,无数人会为它流泪,为它感动。
《世界赠予我的》的音乐视频中出现了两个普通人。一个是邓静,在确诊为乳腺癌晚期后,并没有郁郁寡欢、心如死灰。相反,在她拍摄的短视频的封面上,她永远是精力充沛、开怀大笑的模样。爬山、滑冰、旅行、看日出……她仿佛是在生活的赛场上竞技的运动员,身体里喷涌出止不住的精气神。她说:“故事里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精彩,就在下一页。”花开堪折直须折,在生命的余晖里,她努力去采撷世界的每一处美好,装点生命的诗意与精彩。
另一个是和时间赛跑的外卖员——王计兵,恨不得“在一个小时里赶出六十一分钟”。他顶过狂风暴雨,晒过炎炎烈日,冒过霜雪霰雹,磨过老茧水泡,却在闲暇之余写下了五千多首诗歌。一个在生活里狼狈奔跑的人,却比很多烹雪煮茶的文人更能创作出动人的诗篇,这不正是对诗最好的诠释吗?他说:“生活给了我多少积雪,我就能遇见多少个春天。”推开那扇名为诗的心窗后,人世间的一切所遇,都教人学会珍惜,学会感激,学会认真而热忱地生活,学会在平凡中发现美的存在。
“远去者去了远方,愿他都安心。”带着世界的赠予整装出发,在诗和远方,在岁月的地平线,我们一定都会行走得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