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字殿
曾有人在此燃灯直到深夜。
紫荆、丁香、木兰、连翘花
是真实,雪柳、夜光珠是
叮叮当当的裙摆,似马车跑过。
紫女人,你到我面前来,
你脸颊上的昨夜星辰仍未消褪。
我们眼中,共同倒映
水一样的蜡烛。在戏台前
乱波被吹起,湖底的柳树
从此向下缠绵地生长。使它
温柔的,是丝绵,无骨无心,
无可奉告的是深褐色卷发之密辛。
因为额头靠紧,你留下一小撮
我搽过的香粉。像天圆地方
未能涵盖的一种解释,两手
同时捧住了凉如池水的
羞容。铃兰缀满的披风,何首乌
篦过的黑而长的巧笑声
钻进了你耳孔里残存的空隙。
但灰蓝砖墙下,鹧鸪啼叫,
乳名被丢弃在瓦砾堆里。
四合院,荷花般的暮色从中溢出。
在汲水老人们的颂声中,
砥道长出濡湿的双目,通达
四面的波声。等她发现眉睫深处
不是海时,强梁就举着火把进了宅门。
燃灯塔
那是我们一同坐在石舫上的时候
看着眼前的塔就想起的另一座城市
是城外小城里另一种烟雾弥漫的生活
也就在我们讨论湖水的深度时
你曾经的出游,默然激起了声波似的水纹
眼中的亮斑反复诉说塔底的空洞
我担心你的嗫嚅源于条石对体温的贪欲
正穿过厚薄莫辨的棉布使你微微打战
你一再否认这种可能,像铁路隐于地下
撞击轨道的金石之音非贴近无法听清
但乘着这漂在水上无遮拦的一片危险的石头
即使最微弱的振动也有可能毁掉这一刻
所有只是暂时神迹般保持平衡的重物
你的寺庙,是否就意味着探险?
可疑的喘息或低啜都进入我的眼睛
像一座正在崩坏的古塔
松枝一般洒落它的历史
而你异香迸发的油脂
恰好帮助这场火灾,如人造树,如熄灭的灯笼
刘公岛
又一次等待发船如流水
威海卫,雄壮的风更深入黄海
空悬,像一只骨肉勾连的断臂
为了上岛一觑,无限制地等待
别说那些无用的儒学,陆地的证词
在此无效,落在水中化开如食盐
船迎面归来,战败的遗址在望
管带封锁甲板,在上面扫射
电铃敲着海鸥,水上浮标飞起
叫声如婴儿:末班船五点三十分
记好,一船内陆乘客要参加海战
仅凭手中半生不熟的地方语言
夺取舰长的指挥权,于室内操戈
调转着舌头,要探出滑腻的港口
往往南蛮北虏和累世纠葛一同出游
但那只是河流间的游戏,若置于海边
劲风穿透玻璃打在面上,如灯塔的光
伴飞的鸟群只关心人们手上的饵食
从不试图沟通各种语言——眼看两岸昏黄
独入异国般的黑夜,我宁做一个素食者
防毒面具的春天
“如果可能,过滤致命的花粉,不过滤香”
我骑着电动车不断拨动只在路一侧生长的琴弦
我来自快乐的家,可在那里我没有春天
可以盛放
小区里,你一眼就能看见那扇开灯的窗户
我想要二十四小时的睡眠,可不要钟楼,不要
彩色玻璃,风笛乐曲
让我从梦境的课堂中逃走
长满草的山坡上,我是滚动最快的风
什么也不压折,什么也不夺走
那些挚友,你不断散失
全在季节来临前蒸发得如此华丽
和我跳舞,我看中了你鞋尖上的水晶珠
你是在警告我,还是恳求?
我想为你送去一盆甜草莓
我们一起擦拭不锈钢表面的时候
很多水珠都在见证,我们一起吃下去
乍暖的空气,冷冷地冲向你的头盔
你每一道不设防的缝隙
但你是最坚硬的光,在黑夜的全部向度
流动着永恒,地面的时针转动到分岔路
我们跳起来躲避撞击,像桃花炸开在空气中
天文台
塔是为了向下看,台则是向上
水的尽头你在花团里
放风筝,想夜来馨香
紫色的草,白色的念想
地下室是做什么的?
用来埋,我们的影子
杜绝浮躁的铜钺,如
古典女子倒置的眉
新鲜的月亮,初始又穷尽
柏树后是被遮挡住的那半
刁蛮部族,奏唱民歌
网球场夜炬中的骄人花朵
流星来,豆蔻开
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挂罢羽衣,何以归呵
天梯就在院里无凭无倚
她对坐,我举猎刀
让她品着炫光中的寒意
陨雨里不断安全地悚栗
她最钟爱,这美愿飞逝的余音
頨譞,2003年生于江苏南京,清华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外文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