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伟业与《桃花扇》
作者 仝婉澄
发表于 2025年10月

提起清代戏曲的代表作,人们无疑会立即想起南洪北孔的《长生殿》与《桃花扇》,而论及直接表现南明王朝的覆灭及明清易代的作品,则无疑是《桃花扇》。但孔尚任生于1648年,已是清朝入关建立政权之后,其成长过程亦是处于清朝政权逐渐稳定并初显盛世之象的顺治、康熙两朝。孔尚任对于改朝换代更多的感受,不是来自于亲身体验,而是以数十年的时间寻访故旧遗迹,查阅大量文献资料,最终写成了这部名垂青史的不朽之作。孔尚任在剧作正文之后附有《桃花扇考据》的内容,详细列出了参考文献,向读者开诚布公地透露了他在构思和写作过程中主要参考的资料。这份目录共涉及十八位作者的二十种作品,涵盖了野史笔记、诗文集和传奇戏曲等文体。而在传奇戏曲部分中,只列了阮大铖《石巢四种曲》中的《十错认春灯谜记》和《燕子笺》。当然,《燕子笺》一剧及其观演是《桃花扇》中的重要关目。但笔者想探讨的是,从明清易代的历史感伤与戏曲文体的艺术传承来看,还有哪些剧作对《桃花扇》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呢?本文即从“误尽平生是一官,弃家容易变名难”的诗坛祭酒吴伟业的剧作出发展开探讨。

吴伟业共有剧作三种,分别是传奇《秣陵春》,杂剧《临春阁》《通天台》。一般认为,这三部作品均创作于入清后、出仕前的这段时间,因此也被研究者归入遗民戏剧的类型进行研究。这三部创作于国破之后的作品,在戏曲的虚构世界里也同样聚焦了江山易主,《秣陵春》的南唐、《临春阁》的南陈、《通天台》的南梁,都沦落他人之手,可以说吴伟业所有的戏曲创作都是用来表达舆图换稿下发生的故事。郑振铎曾作《梅村乐府二种跋》道:“盖伟业身经亡国之痛,无所泄其幽愤,不得已乃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其心苦矣。”他的创作对于《桃花扇》的启示,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分述之。

琵琶一曲唱兴亡

说起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戏曲作品,一般都会认为由明中期的《浣纱记》导其先路,而后至清代初年的《桃花扇》为其大成。但其实,梁辰鱼的《浣纱记》重点在于讲述由范蠡和西施为主线的吴越争霸过程,其中对兴亡的喟叹,只是在全剧结尾第四十五出“泛湖”的时候才略有生发,且《浣纱记》的兴亡之感没有脱出诗词中常有的“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局外情感咏叹模式。这与《桃花扇》迥然不同。

与之相比,吴伟业的剧作《秣陵春》可以说是真正一部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作品。第二出“话玉”,男主人公徐适一上场就道出了“家国飘零,市朝迁改”的时代背景,第三出“闺授”,黄济将军上场的第一支曲子【满庭芳】则直接唱出了“伤心处,夕阳乳燕,相对说兴亡”。第六出“赏音”借原仙音院曹善才之口,唱出了由李后主的词作改编的两支【北骂玉郎带上小楼】,表达了“一重山,两重山,想故国依然。没乱煞许多愁,向春江怎挽”的哀伤。

如果说《桃花扇》将侯方域和李香君的情感设置在国破家亡的前夜,《秣陵春》则将这对才子佳人的故事架构在山河易主的时空,他们今生的姻缘系在玉杯和宝镜两个物件,而这玉杯和宝镜又是前朝旧物。因此,徐适和黄展娘从一登场便与对前朝的怀念和伤悼交织在一起。而剧中的前朝旧物,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物件—烧槽琵琶。

烧槽琵琶在第六出“赏音”中由曹善才之口初现,“那时阮郎归初成,命某按节而歌,小周后拨烧槽琵琶,皇爷自吹玉笛”。后至第二十六出“宫饯”,李后主和黄宝仪分别强调了烧槽琵琶的重要性,“我南唐还有一件宝贝,是烧槽琵琶,在宋朝大库中,已曾令耿先生飞身取来,随令保仪传授展娘数曲。后来一段姻缘,倒在琵琶上收成结果”。宝仪遂教展娘琵琶并嘱咐道:“你姑爷仙音院里有个老乐工曹善才,晓得这传头。

本文刊登于《古典文学知识》2025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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