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多过境的雷雨。
客厅窗外,原本生脆可爱的那株高大银杏树,在黑夜的风雨里挥舞着它的枝叶,摇荡着它的影子,变成一个黑巨人,莽莽撞撞的逼近窗前。直视久了有点吓人。
这是自然对人的小小恐慑。古人对此也常有所感,常有所记。宋代苏轼《后赤壁赋》中记:“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他的长啸引起山谷的共鸣和风浪的震荡,这番景象也震慑了他自己,以至于“躲”回舟中。同样被自然界恐慑而逃跑的还有明代王思任,其《游敬亭山记》有:“日暮景收,峰涛沸乱,饥猿出啼,予慄然不能止。归卧舟中……”清代王士祯《登燕子矶记》则有:“时落日横江,乌桕十余株,丹黄相错。北风飒然,万叶交坠,与晚潮相响答,凄栗惨骨,殆不可留。”记录的是黄昏时分,一大排乌桕高木的簌簌落叶声与浩荡的潮声相和,萧瑟凄冷至极,令作者的心灵难以承受。
这几位是因目睹自然的酷凛威力而心生畏惧。也有因极度清寂而生恐惧的,唐代柳宗元《小石潭记》:“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特别令读者身临其境的,还有柳宗元《袁家渴记》中写大风冲荡山谷的片段:“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飏葳蕤,与时推移。”身处其中的诗人,在感受到震撼激荡之美的同时,应该也有凛然而惊的身心颤栗。
当我开始关注文学作品中有关人类被自然恐慑的文字时,作者们都纷纷来向我诉说这种幽微又有趣的体验:
北宋晁补之《新城游北山记》中记录了作者与友人寄宿高山峰顶的感受:“顶有屋数十间,曲折依崖壁为栏楯,如蜗鼠缭绕乃得出,门牖相值。既坐,山风飒然而至,堂殿铃铎皆鸣。二三子相顾而惊,不知身之在何境也。……窗间竹数十竿相磨戛,声切切不已。竹间梅棕,森然如鬼魅离立突鬓之状。二三子又相顾魄动而不得寐。”白昼时清新明丽的草木绿植在黑夜里“森然如鬼魅”,这种感受想必很多人都有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