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供养人像是以出资或赞助敦煌洞窟开凿和佛教造像的人物为主体的画像,绘制时间自十六国北凉时期一直延续至清代,发展至晚唐五代时期最盛。当时当地的执政者对佛法的推崇和家族的显赫令供养人像数量尤为丰富,特别是对女供养人服饰的写实表现,是研究晚唐五代时期女性服饰艺术的珍贵资料。
在文学体裁上,晚唐五代兴起柔媚精致的长短句曲子词,集大成者便是五代后蜀广政三年(940)卫尉少卿赵崇祚编定的《花间集》,其中收录了以温庭筠为首的晚唐五代十八家词人的五百首词作,并由于这些词人多为蜀人或仕于蜀,所以带有鲜明的地域特色。而敦煌石窟艺术与西蜀关系密切,在敦煌文书中留下了许多两地进行宗教、文学、科技交流的例证。
在绘画风格上,由于受到中原前蜀、后蜀的影响,曹氏归义军在敦煌设立了画院。此时偏安一隅的西蜀和南唐,由于上层社会对富足生活的享乐思想和建筑装饰的需要,促使画坛上的花鸟画蓬勃兴起,这也间接影响到同时期敦煌女供养人像的绘制。
花间派词人受到当时物情奢侈、追求靡丽的社会风尚影响,常常以写实性辞藻形容女子的服饰体态,从侧面表现人物的心境。而用秾艳的辞藻对密集的服饰装饰、色彩和意象的雕镂刻画,正是当时女子服饰艺术使用和流行的体现,这些特点在敦煌石窟女供养人像中可见一斑。
玉钗头上风:首饰
《花间集》中常常描写女子首饰,如冠、簪、钗、步摇、梳篦等,并从此细微之物透露出女子或闲适或愁闷的情态,而敦煌晚唐五代女供养人像也多以摇曳多姿的首饰引人瞩目。
唐以前女子戴冠并不盛行,自五代至北宋初年才渐渐在民间流行开来,但是唐代已有出自道家乐曲的《女冠子》词牌名,后以温庭筠《女冠子·含娇含笑》为正体,如顾夐《虞美人·其六》所写“莲冠稳篸钿篦横”一句中的莲冠便是指女道士之冠饰。敦煌藏经洞出土绢画《金刚界五佛》下部供养人像中有两位戴冠的女子,冠为金质并装饰着莲瓣纹,似与源于女道的莲冠有着密切关系。此外还有唐高宗武后女太平公主和唐睿宗之女玉真公主所戴玉叶冠,都被称颂为稀世珍宝,《花间集》中也有“翠鬟冠玉叶”“花冠玉叶危”这样的词句,可见当时以玉叶为冠饰的流行,而敦煌莫高窟晚唐第9窟女供养人像便佩戴着花叶式头饰,并以数量繁多到布满发髻为尊贵。
簪是单股的用以绾发的饰物,其原型为笄。汉代以后玉簪便成为女子的主要首饰,《西京杂记》中载有“汉武帝过李夫人,就取玉簪搔头,自此后宫人搔头皆用玉”的传说,所以玉簪又有搔头之名。《花间集》中也有“偏戴花冠白玉簪”“钿筝罗幕玉搔头”的称谓,还有特殊材质的“碧罗冠子稳犀簪”。有金银制作的搔头或簪首或錾花为饰,敦煌莫高窟第61窟主室东壁门南下广平宋氏供养像所戴便为宝剑头式并饰有弦纹的四根簪子,也有“金凤搔头坠鬓斜”所描述的以凤纹为饰的簪子。
与簪的作用类似的是钗,不过钗通常作成双股。钗的材质以玉、金为主,“玉钗头上风”“鬓乱坠金钗”等词句都能说明。除了用于固发外,钗首往往是重要的装饰部位,有金雀钗、凤钗等不同样式。敦煌莫高窟五代第61窟广平宋氏供养像还戴有钿钗,即在钗梁顶端有如意花托,上嵌绿玉,想来是“慵整落钗金翡翠”所咏的形式。《花间集》中所写钗的戴法多为横插,如“一只横钗坠髻丛”“小钗横戴一枝芳”等词句,在不经意中透露出女子慵懒娇媚的形态。
步摇的名称自两汉一直延续下来,但汉代时步摇的样式是悬系摇叶的花枝式簪钗,至唐五代时期已经变为悬系坠饰,并且有钿钗步摇和凤钗步摇两种款式,在和凝《临江仙·其二》中所写“凤皇双飐步摇金”,在敦煌晚唐五代时期的女供养人像中也颇为常见,如敦煌莫高窟五代第98窟于阗皇后供养像所带便是,其钗首为一侧面独凤纹衔着一串镶嵌着绿玉的璎珞,行动时恰如“步摇珠翠修蛾敛”般妩媚。
梳篦又被称为钗梳,良渚时代便发现玉梳背,商周时依然以玉梳为多,《花间集》中“镂玉梳斜云鬓腻”词句说明当时依然流行玉梳,此外也有“小凤战篦金飐艳”中所述饰以金凤的梳篦。由于梳齿插于发髻,梳背露于外,所以这一部分往往成为装饰的重点,如温庭筠在《鸿胪寺有开元中锡宴堂楼台池沼雅为胜绝荒凉遗址仅有存者偶成四十韵》一诗中的“宝梳金钿筐”和《归国遥》一词中“钿筐交胜金粟”写的便是唐五代时期十分流行的一种金银器工艺,又被称为“金筐宝钿”,即以扁金丝编出纹样轮廓,而后焊接到器壁,再镶嵌以宝石、美玉、珍珠等饰物,花纹边缘焊接的细巧小金珠又被称为金粟粒,这种工艺常用于花钿、钗头或梳篦的梳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