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午的第一节是语言课，这是墨缘最讨厌的一科。不仅仅是因为星际语言的文法很难懂，就连它的发音都是那么奇怪，听上去就好像是卡了痰似的。

教室的右侧是一排阔大的舷窗，透过这儿能看到舱外的景色。如果是在平时，墨缘会默默地寻找他熟悉的星星。他甚至可以完全忽略这是在课堂上，直到老师用教鞭使劲地敲打金属桌面，他才会回过神来。

只可惜这会儿窗外并没有任何星星。飞船跃迁的时候，空间会像糖稀一般紧紧黏在四周，除了昏黄的颜色和偶然飞速划过的黑点之外，就没有半点儿有趣的东西了。

墨缘感到十分无聊，他回想起自己在地球高轨空间站所度过的童年生活，那真是像阳光一样明媚。

当然，那时的阳光已经不再是太阳本身发出的光，而是空间站里人造的光源。早在他爷爷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太阳就已经熄灭了。

“为什么太阳会熄灭？”墨缘不解地问老师。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微微笑了笑，说：“墨缘，我们应该更关心‘新世界’的生活。”

墨缘听完默默低下了头。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他开始讨厌上课，开始厌倦老师，甚至根本就不想跟着移民团去“新世界”星球。

逆反的情绪在墨缘的心中悄然生长着，他偶尔也会搞一些小破坏。比如他会在午餐的汤里加上几颗螺丝，还会用高强度胶水粘住舱门，有一次他甚至挖走了植物舱里稀有的土壤，把它们倾倒在下水道口，再封堵上，让船舱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儿。

但日子终究还是枯燥无味的，在一次跃迁结束的时候，墨缘望着眼前这片全新的星空出奇安静。巨大的气带蜿蜒跨过几光年的距离，它一头连着炽热的恒星，另一头直伸到星系中心的巨型黑洞之中，那片区域黝黑如墨，连一丁点儿星光都没有，就像是宇宙群星的乱葬岗。

墨缘头一次感到了孤独，那种窒息的感觉与他的年纪绝不相称，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对抗。在这种负面情绪的驱使下，他的破坏行为更严重了。这一次他断掉了整个下层舱室休息区的电源。

二

“你怎么能这样做。”老师焦急地责问。

墨缘一梗脖子，把头歪向旁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们也很无奈。再有两次跃迁就能到‘新世界’了，坚持一下，我们……”

“我不想去什么‘新世界’！”墨缘大声嚷嚷起来，转身向教室外跑去。就在跨出舱门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墨缘没有回头，夹着书包跑远了。

教室位于移民船的中部，它的上层是驾驶舱，下方则是移民团的休息区和商业街。要是在平时，那里是极热闹的。由舱室改造成的店铺里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一些是船员们的日用品，还有从仓库流出来的货物，也有一些是中心厨房的厨师们利用当天多出来的食材做的小点心。人们经常簇拥在这条不长的金属小路上，开心地挑选自己喜欢的物品。只是这些东西都不用货币购买，而是采取交换的方式获得。

今天商业街变得很冷清。

墨缘忽然想到，这是因为马上要抵达“新世界”了，船上的作息时间需要改成和那边的一样。短暂的昼夜交替让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大伙儿都在努力适应这个变化。

墨缘开心不起来，他更喜欢之前在地球空间站的日子。虽然那时也要上课，但他的时间却充裕得多，活动的范围也更大。他可以去中央公园的草坪上躺一整天什么也不干，只是听着草坪下面的水源净化器发出规律的隆隆声，也可以偷偷溜进动物区，给每一只小生命起上有趣的名字。还有那间很大的聚会厅，透过它的玻璃穹顶可以俯瞰曾经孕育万物的家园，只是现在它已经满目疮痍。太阳消失后，地球被洁白的冰雪所覆盖，大气层消失，所有的海水都结成了厚厚的冰层，再也不是那个蔚蓝色的地球了。

三

墨缘漫无目的地走在商业街上，几个从工程区上来的船员靠在栏杆上小声地交谈，他们的工装皱皱巴巴，袖口上满是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