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光，从城市的上空升起
从乡村的屋檐下升起
那些明亮的光
沿着地平线前行
越过摇动的树梢
越过春天的翅膀
辽阔的大地重新打开身体
春夏秋冬，白昼黑夜
被电的光柱从大地深处托起，缓缓上升
二
当一盏灯唤醒一盏灯
一盏灯点亮一盏灯时
刘洪吉正在爬铁塔，一道闪电从我的笔下出发
钟表指向2019年11月19日12时
位于河北沧州黄骅滕庄子外的河泉Ⅱ线
一条1000千伏的特高压线路出现缺陷，这是一条日输送
一个地市级城市居民日均用电量四分之三的特高压线路
一条停电一小时造成百万元以上损失的特高压线路
时间不可停，电不可停
生活的脚步不可停
身穿屏蔽服的刘洪吉向天空迈出了脚步
六十六米之上
天空瓦蓝，大地空旷
响尾蛇吐出冰凉的咝咝声
入耳，听见又听不见
比缝衣针更细小的针
从看不见的地方扎来
电压抒情般扎向头皮
刘洪吉一碗水般平静
我甚至看见他微笑着向地面看了看
接近、接近、再接近
一点一点逼近强电场，逼近生活的核心
逼近一场战斗的核心
猛然间，刘洪吉伸出手
一串啪啪啪的放电声中
抓住我喝茶用的小茶碗粗的导线
抓住一个复杂语句的主语
抓住了电，这光之源
接下来的活就如同探囊取物
每一个动作都经过了千百次练习
千百次，在这里
是动词
然后才是量词
风吹着铁塔发出细小的呜呜之声，他
双手如风地忙碌着
初冬的阳光照着
铠甲般的屏蔽服显得格外明亮
一个过路人惊得目瞪口呆
忍不住伸出一只胖手
对另一个矮个子过路人说
看！在天空钢丝绳上干活
矮个子路人仰着头、眯着眼
呀呀！还带着电啊！
多危险啊！
他们说话的地方，离我十多米
声音顺着风传来时
我刚刚从紧张里松下一口气
心和空中的导线还在轻轻晃动
我差点走过去对两个路人说出心中的骄傲
告诉他俩一个秘密：
看，高处的这个人是我的兄弟
十几年来，进行这样的作业五百八十多次
减少停电三千多小时
如果非要折算一下经济效益，让我算一算
粗粗估计得有十二亿元
十二亿元是多少钱？
一时我也找不到恰当的比喻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
只是向着两个路人的方向笑了笑
三
对于电网运行，时间总是记录在案
2014年6月，是的，距今天已过去十一年了
刘洪吉笑着说，阳光中有点腼腆的样子
500千伏柏集线急需带电更换大量零值绝缘子
八十多米的同塔双回线路
这铁塔高啊！
刘洪吉钉子一样在导线上铆了两个多小时
四片零值绝缘子更换完毕
爬下铁塔，手套一倒
一股汗水“哗”地流出来
把松软的土地吓出一股狼烟
为什么不能发明一种直达导线的“高空电梯”？
安全性和效率都将成倍提高
这事一定难干，难干的事往往更有意义
刘洪吉收集资料、调研、设计方案
刘洪吉绘图、加工工具、现场试验确认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
一次次失败中，难点一个个被克服
时间之笔再次记录下2018年4月20日
500千伏元廉Ⅰ线停电现场，风轻云淡
刘洪吉遥控着“无人机+电动升降装置”的“高空电梯”
一个等电位人员坐上去沿传递绳索上升
直接进入了电场
我看了一下表，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试验成功！
一只鸟有了翅膀
一只鸟在飞翔中拥有了整个太空
“无人机+电动升降装置”，一个“高空电梯”
开始行走在黄河上下、大江南北
创新是种力量，前行的力量
短短几年，五十余项创新成果从刘洪吉团队涌出
阳光下喷泉般灿烂夺目
授权国家专利四十余项，获省部级以上奖励七项
哎呀，还有多项成果被鉴定为“国际先进”
站在铁塔上刘洪吉看得越来越远
看见的事物越来越多
四
哪个少年没有梦想
2010年，刘洪吉走出校门成为一名电力员工
一盆冷水兜头而来
刘洪吉落汤鸡一样在铁塔下喘粗气
第一次爬塔用了近一个小时，中途抱紧铁塔
大口喘气休息三次
腿上被脚钉和塔材磕得淤血遍布
整整一星期屁股都在疼
爬塔者除了咬紧牙齿，还能如何？
爬塔者首先要爬
那就把爬塔、作业过程拆解
分析每一个环节，反复测算
那就每天负重二十斤爬塔
躬身爬铁塔，伸手
抓紧头顶之上的脚钉，用力
双脚蹬着脚钉，用力
身体给铁塔鞠躬
七分钟完成上塔、完成作业、回到地面
在2012年“中电联”技能大赛中名列全国第七
戴上了一顶“全国电力行业技术能手”的帽子
攀铁塔，荡秋千，走钢丝
八千多公里的超特高压线路成了他的主战场
一匹骏马，找到了自己的草原
一匹骏马，在草原上奔驰
五
人成才，铁成钢
铁的锻造需要猛火
需要在火里咬牙挺住，忍住疼
任大火风一样呼呼直响
然后走出来，成为崭新的自己
成为内心有铁的人
成为梦想开花
有骨骼有精神的人
成为一束光，明亮的光
请允许我，一个叫阿平的诗人
一个电力从业者
说出对光的渴望和敬意
你看，光正从一个人的内心传向另一个人的内心
有人将身体安置在辽阔的天空
有人维修光、创造光
你看，风穿过角铁的孔在大地上飞
角铁一根一根抱在一起
互相支撑，互相融合，互相磨砺
你看，有人爬上铁塔，爬下铁塔
他弯下腰，融进铁塔
直起腰，是一束光
备注：刘洪吉，国网河北超高压公司带电作业班班长，创造了超特高压带电作业领域多个世界首例、首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