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冬,那个月光如水的晚上,很突然地降了场大雪。我送孩子回家,都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雪花飞舞漫天。一阵幽香袭来,孩子驻足道:“这是什么花,好香呀!”我抬头望去,路灯下几株泡桐正开着淡紫色的花。雪花披挂在花簇外,愈增了桐花的美。这不期而至的泡桐花,让我的心不由一紧。
记忆中,泡桐花开在五月,怎么初冬又盛开了?是二度开花吗?我在百度上查了关于泡桐花期的词条。云:若是暖冬或寒潮后突然升温,可能导致泡桐树误判季节而二次开花。
泡桐,在我小时候一直叫梧桐,叫了那么多年。长大后在外读书方知梧桐另有其树,泡桐、梧桐、法桐各有其源头和归属。泡桐那淡紫色的花朵,远望仿佛是大自然赐予的紫色绒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花期长、花香浓,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习惯于称泡桐为梧桐,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中国古代,好多种植物并没有严格的区分,把泡桐叫梧桐者也不止我一人。
说起梧桐树,它可是咱们中国文化里的“老明星”了。最早在《诗经》里就有记载,唱的是“凤凰鸣叫在高山岗,梧桐生长在向阳坡”。这就是“凤凰爱栖息在梧桐树上”这个美丽传说的源头,说明早在商周时期,梧桐就被看作是吉祥美好的树了。古代的文人雅士特别喜欢在院子里种梧桐。晋代就有文章描述在庭院前种下的梧桐树,南朝诗人也写过窗外高大挺拔的孤桐。前秦皇帝苻坚,为了吸引凤凰,甚至在阿房城种下了几十万棵梧桐树,那场面,真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梧桐种植了。李清照那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更是把梧桐和离愁别绪紧紧连在一起,成了千古经典。因为“凤凰栖梧”的传说,梧桐树自然就象征着吉祥、高洁,民间常说“种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就是这个意思。梧桐叶子落得早,秋天一来,满树凋零的景象,也特别容易触动文人敏感的心,成为他们抒发悲秋情绪的好素材,比如李煜感叹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可以说,梧桐树的历史,就像一条线,串起了中华几千年的文明。
那天,我在母亲旧居前那棵老梧桐树下站了很久。风吹得枝叶轻轻晃动,光影也跟着摇晃。就在这晃动的光影里,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古时候的人,总爱把长长的思念,寄托在这种安安静静的大树上。它宽大的叶子在风里舒展着沙沙作响,就像一张张摊开等着写字的纸。看着叶子上那些交错的纹路,我总觉得,这叶脉里头,藏着年深日久没能寄出去的家信。
我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那粗糙的树皮。那上面裂开的一道道深纹,弯弯曲曲地爬着。看着看着,我心里猛地一震:这树皮的纹路,怎么那么像母亲的手背?那双因为长年累月劳作,风吹日晒,早已布满裂口的手。
我的童年也有一棵梧桐树。它生长在我家小院里,树干笔直,高过我家那栋历经百年的两层小木楼。每年五月间,梧桐花开,整个小院便沉浸在香甜的气息里。那时我们这些顽童,常拿着自制的竹竿,摘下一朵朵梧桐花,揪下花朵当喇叭吹。那花把儿甜甜的、香香的,如今想来,仍觉陶醉。
村里的小学条件简陋。课桌破旧不堪,有的摇摇欲坠,有的缺胳膊少腿,桌面被顽皮的孩子们划得纵横交错。低年级的孩子们连桌子都没有,只是几条长木板架在两摞砖上,一排坐六七个孩子,每人自带小板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