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子

年轻的母亲，中年的母亲

年迈的母亲，她们经常围起来数日子

在经意或不经意间

就把日子数成了柴米油盐

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翻滚着多少波涛

她数兄弟姊妹，数乡下亲戚

数街坊邻居，数着数着

平房就消失了，楼房就站起来了

不管是经历过的事情

或者正在经历的，甚至

即将到来的，她都用方言数过

仿佛离开了数，日子就消失了

春天的否定

蜷缩在墙角的残雪

正慢慢脱掉身上的白净

它用消失否定存在

而一条苏醒的河流

只需要打开折叠着的柔情

就否定了寒冬的坚硬

当春风吹蓝天空

我已站在高高的山顶

我回头时，青草也在回头

流动的晴朗，否定了

堆积在体内的烦忧

是不是所有困惑

都是萦绕在心头的云雾？

是不是所有蚕茧

都能抽出用月光织成的丝线？

有人摸见了春水的骨头

游动在我掌心里透明的鱼

否定了川流，甚至是人海

倒带

把命运的磁带装进去，倒着转

从知天命开始倒，倒到不惑

我的不惑里，长满了困惑的杂草

从不惑倒，而立就站起来了

我的而立不是白杨树，而是一根藤条

但我不知道它被什么纠缠着

从而立倒，直到青春再次返青

我内心的鸽子，会展开翅膀飞向你吗？

再倒，就看见我的童年了

儿时的伙伴，和云朵一样自由

不能再倒了，再倒

就会回到一个女人的腹中

我会听到，挥动在她手中的镰刀

割断麦子时发出的声响

我不想

我不想给微风投食

我担心风壮大后

会一路南下，卷起一场风暴

我不想让烟雨

在玻璃上写写画画

随手涂鸦，会勒紧一个人的呼吸

我真的不想风雨越长越稠密

我担心每场暴风骤雨，都会掀起洪流

冲破生活原来的形状

美好的生活

应该像镜子，像湖面

有时静如处子，有时波光粼粼

我尚未枯萎，还在等一场雨

雨是偏心的

不然，大地就不会内分泌失调

南国已是百花齐放，草长莺飞

而我的塞北，霜雪尚未断奶

旷野上，枯树，还是枯树

荒草，还是荒草

那山光秃秃的，望着这山

这山踮起脚尖，看着那山

它们都在想——

再不下雨，春天就走远了

我尚未枯萎

还在等一场雨

等待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