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与大多数家庭不同，我家是父亲主内、母亲主外。母亲在东莞打工，一年只有节假日才能回来几次。儿时的我十分渴望母爱，总是满心期待母亲回家，可相处几天后又开始嫌弃她的大嗓门。

尤其是过年期间，与母亲大嗓门一同来的还有数不尽的活计。好不容易熬过大扫除，迎来春节，总算可以睡懒觉了，可母亲六七点就醒，还在一楼客厅给亲戚打电话。那声音畅通无阻，直接飞到三楼，吵醒了尚在梦乡的我。我睡眠浅，被吵醒后就很难再睡着。

更令我难受的，是母亲不顾我的脸面，不合时宜地在人群中喊我的名字。她那声音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我。我脸皮薄，承受不住这些目光，小脸“唰”的一下红了，整个人尴尬到脚趾抓地，恨不能像土行孙一样遁地逃走。

因此，我没少与母亲吵架，也没少用置之不理来对付她的大嗓门。但后来发生的那件事，让我庆幸母亲有着大嗓门。事情的起因是，我与同村的小林因琐事起了争执，本来已经握手言和，却不料小林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他父亲。得知消息的林父气势汹汹地来到我家门口，扯着嗓子，仿佛音量越大越占理似的，将我骂得狗血淋头。从未经历过这般阵仗的我大脑像被浆糊裹住一般，一片混沌，嘴巴微微张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那些刺耳的指责像冰雹一样狠狠地砸在我身上，将我击得体无完肤。

刚忙完回家的母亲，从只言片语中理清了来龙去脉。这场纠纷本来就是双方小孩的过错，可林父认定我好拿捏，非要为他儿子挣回所谓的面子。母亲没有责怪我，也没有任由林父辱骂，而是亮出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字字铿锵地回怼过去。一时间，两串火药味十足的声浪在院中激烈碰撞，吵得院外的槐树叶子都跟着瑟瑟发抖。

林父被母亲骤然爆发的气势震慑到，涨红着脸支吾半晌，终究理屈词穷，嘶吼声渐渐弱成蚊蝇般的嘟囔，在围观村民的窃窃私语中，像只斗败的公鸡般狼狈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