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反转艺术
作者 程相崧
发表于 2025年10月

近年来的小说创作,有意识地尝试和探索各种艺术手法。例如留白、意识流、冰山法则与意象的运用等等。在这些尝试中,反转手法的运用较为突出,运用也最为娴熟,起到了良好的效果。反转手法是小说尤其短篇小说创作中一种常见的创作技巧,它指的是在作品中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改变情节、角色、视角等元素,从而给读者带来新鲜、惊喜的阅读体验。这种手法,可以打破刻板的故事结构、固定的叙事套路和既定的思维逻辑,让读者时刻保持阅读兴趣和好奇心,从而提高作品的吸引力,让读者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从程相崧近年来发表的小说可以看出,其反转手法在运用上类型丰富,层次复杂,既有传统情节发展上的戏剧性转折,又有结构和叙事视角上的匠心独运,还有人物心理和情感、文本主旨与目的的内在颠覆。

美国作家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一书中曾经把有没有反转看成作家讲述故事是否成功的标准。这也许有些绝对,但不得不承认,反转手法的成功运用,往往有助于塑造独特鲜明的人物形象,能更有效地传达小说的主旨,并因其独特的阅读体验使读者欲罢不能。本文将以程相崧近年来发表的小说作品为例,从以下几个方面探讨和阐述其反转艺术的方法、类型和特点。

一、铺垫与误导

短篇小说巨匠欧·亨利被人戏称为“神反转的鼻祖”,他的小说情节在结尾时往往突然让人物的心理情境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或使主人公命运陡然逆转,让读者获得精神的振动和与众不同的阅读体验。但是,在欧·亨利的千万模仿者中,因为简单、生硬、不堪推敲而遭人诟病的作家却也不在少数。简言之,反转手法运用成功的关键,首先是这种反转对于阅读者来说,要“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惟其全在“意料之外”,才能拨动读者的心弦与神经,惟其又在“情理之中”,才能让读者心悦诚服,会心一笑,打心里为作者的精心设计而折服。程相崧在小说中往往是通过隐藏线索,制造假象,层层铺垫,从而达到这种艺术效果。

程相崧擅长在平淡的日常描写中埋藏矛盾,隐藏线索,在看似不经意的细节中埋下伏笔,然后通过反转揭示隐含在故事和人物中的深层冲突。在短篇小说《亲亲花生》(《芙蓉》2024 年第三期)中,因为秋收将至,农妇艾莲原本急切地想要回家帮丈夫干农活,却在临近中秋节时突然决定不再回去。这一反转的根源,在于她发现丈夫可能与其他女性存在暖昧关系。她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发现这并不是流言,而是一件实事。因为小说前文通过描写艾莲对家里庄稼禽畜的惦记、对丈夫因劳累而日渐消瘦的心疼和每次回家总要带回去好吃的犒劳他,似乎为这一对老夫妻的恩爱和谐做足了文章。这里的“出轨”,就完全出读者意料之外,充满了冲击力。那么,掩卷沉思,这一反转是否“合情合理”呢?我们不难发现,在看似平静和谐的家庭伦理叙事背后,已经早已埋下了情感背叛的伏笔,例如艾莲对丈夫的愧疚感、回家时候邻居的调侃等等,让这一反转又具有了内在逻辑的合理性。

作者通过人物的心理独白和情节推进,看似通过艾莲的口,控诉了触犯家庭伦理的父亲,指责了他人性中的卑劣和齷齪,实则更多地将笔触悄悄转移到了老年人孤独而凄凉的精神世界。当读者和艾莲一样,心中的猜疑、不安越聚越多,不得不在中秋之夜回到农村老家一探究竟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趁着月色还在地里劳作的留守的父亲,才是为儿子城里那个小家默默奉献的“幕后英雄”。随之,真相大白,那个所谓“出轨”,也只是在村里人恐蒽下,父亲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这第二次的“反转”,实现了主要角色的重新分配,也颠覆了传统家庭叙事中“母亲牺牲”的刻板印象,转而强调农村留守男性的困境。这一“反转”的顺利实现,除了相关细节的铺垫,还有就是在父子两代、城乡两地这两条线索中,作者有意隐藏了父辈和乡村这一条线索。最后小说通过谜底的揭开,通过巧妙的反转,也让农村与城市的传统对立被彻底解构:艾莲认为自己在城市“帮儿子”是牺牲,实则农村的丈夫承担了更多生存压力。

二、角色与视角

程相崧小说中的突转,往往是巧妙地将一些线索隐藏起来,通过层层铺垫,有意误导读者,并推动这种“反转”。同时,又通过一系列的细节,增加“反转”实现的合理性。但是,任何艺术技巧都是一把双刃剑,反转手法的多次使用,如果缺乏变化性和深层逻辑,则又容易形成一种模式化,从而使读者陷入审美疲劳。程相崧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尽力规避着这一“风险”。所以,他每一篇小说中出现的“反转”,似乎都在力求与上一篇不一样。他通过巧妙的运思、大胆的结构、让自己笔下的很多“反转”,都呈现出了多样化、深层化的特点。

本文刊登于《百家评论》2025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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