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导演贾玲“减肥50公斤”的高话题度,电影《热辣滚烫》得到了观众的热烈讨论。与《你好,李焕英》相较,《热辣滚烫》不再被观众诟病为“坤长的小品”,成熟的叙事模式使这部影片得到了观众的高度认可。《热辣滚烫》借鉴了2004年的美国电影《百万美元宝贝》以及2014年的日本电影《百元之恋》的叙事套路,但不同于前两部男性导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和武正晴对女性的认知,作为女性导演,贾玲对女性的自我价值与社会属性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这使得《热棘滚烫》在老套的叙事套路中对女性的“崛起”做出了全新思考。
一、女性经验中的“美”意识
《热辣滚烫》讲述了一个大龄单身女青年处于人生低谷并成功实现自我挑战的故事。影片开始就将主人公杜乐莹放置在了冲突的风口之上,出于对社会交往的恐惧以及对自身状态的自卑缘由,她拒绝了参与电视台“找工作”的真人秀节目,因此和妹妹杜乐丹产生了正面冲突,而这一次冲突就成为了她人生中多米诺骨牌悲剧的起点。乐莹和妹妹吵架后寻求男友和闺蜜的陪伴,结果得知背叛了她的男友和自己的闺蜜即将奉子成婚;极度低沉的她又遭母亲拉偏架,为了外甥女的读书问题劝服她让出房产产权;与妹妹动手打架后离家出走独居生活,一系列阴差阳错的误会让她自以为得到了一份爱情又很快丢失;还有伪善的表妹恩将仇报,为了自己的工作,不惜牺牲这个善良表姐的全部尊严。无数的稻草累积起来,终于压死了乐莹这只卑微的“骆驼”,最后连跳楼自杀都未能成功的乐莹决定为自已赢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猛使影片在下半段充满了奋斗的力量,成功减肥50公斤的乐莹从此逆转了她的人生。
应该说,乐莹的失败与成功都源于她的外形。减肥成功之前,过于肥胖的身躯使她在面对任何人时都掩藏不住心底浓烈的自卑感,因为胖,她遭受了外界许多的恶意,以为像蜗牛一般缩在家里就能得到安全,却没有意识到手足之间同样存在来源于外貌的歧视。尤其是在消费社会中,物品外表的美观与否早已取代了实用性成为物品价值的主要衡量标准,而这种判断也会自然而然地延伸到人对人的判断上一如果丑陋的物品不具有被重视的资格,那么相应来说,丑陋的人也会因为这种认知而失去被重视的可能,换句话说,在重视外表的社会中,灵魂会发光的卡西莫多也将黯然失色。
在妹妹乐丹眼中,好吃懒做的乐莹几乎就是一个负担。如她所说,“为有这样一个姐姐,感到自己得了一块心病”,但一个时时处处都在讨好他人、为他人着想的乐莹又何以会在自家好吃懒做?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由于乐丹的歧视,使乐莹在家里也受到了不小的排挤,因此才不得不退缩在乐丹的影子之下,除了吃就是睡。在《丑的历史》中,翁贝托·艾柯说:“美和丑是参考一个‘特定”模型来定义的。”①乐丹是瘦的,虽然离了婚,却是因为出轨所致,因此可以推断她在恋爱方面必然比姐姐游刃有余,在这种参照下,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胖是丑的。
漂亮的乐丹显然在自己的外形中找到了足够的优越感,所以才会对自己婚内出轨不以为然,甚至将出轨等同于“魅力”,以至于面对已经减肥成功后的乐莹,还坚持认为“找个好男人嫁了,就算她赢了一次”。事实上,需要通过男性才能证明自身魅力的女性,其实仍然是在被老旧的思维桎梏所囚禁,如波伏娃所说,“传统的女人是一种受骗的意识和一种欺骗的工具;她试图掩盖自身的附属性,这是同意附属性的一种方式。”③当女性承认男性的审美,并以此来改造自身时,这种意识根本谈不到女性思想的独立,更不用说当乐丹认为女性的归宿竟然还是嫁个男人时,其对美的见解更是软弱无力。
对“丑”的厌恶使乐再对姐姐的不满提升到了道德的高度,她认为待在家里的乐莹不过是在啃老。但从叙事的后半段来看,乐丹的工作同样是在超市里帮忙,这与乐莹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外貌形象的差别使乐丹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令她自己都相信了这一被包裹的谎言——乐莹在“啃老”。这种恶性循环加剧了乐莹的自闭性,也加深了姐妹之间的缝隙一一乐莹在超市的帮忙不能称为工作。但是,从家里搬出去的乐莹在烧烤店里明显有着不错的工作表现,如果没有在家里超市帮忙的经验,决然不会在新一份工作中上手如此之快,这更能证明“啃老”不过是乐丹一厢情愿的说辞,她嫌弃姐姐的真正原因不过是因为外貌上的差异。
乐丹之外,前男友和闺蜜的背叛行为也有着可以随意践踏“丑”的深层逻辑。在他们眼里,将乐莹的肥胖等同于邀遏、难看、不愉快、荒诞、变形等一系列的“丑”,前男友更将背叛的缘由归结为乐莹“这么多年来,性格越变越古怪”,而所谓的“性格古怪”可能只是因为乐莹相对于浓妆艳抹的闺蜜而言魅力低下。可见,此二人正是深暗人对“丑”存在着共同的厌恶心理,所以才能够对自己的无耻行为肆无忌惮。事实上,从乐莹与喝醉的昊坤四目相对,用昊坤捧着自己大脸的双手向后拨开肥肉的小动作来看,她也深知自己面临的所有困境都来源于外形肥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