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孙长海踩着市农畜产品质量安全监督站大厅白净的瓷砖，脚步声轻微却格外清晰。大厅里人不多，肃穆的氛围让他心里发虚，像踩在春化后的软土上，脚步都有些晃。他来取小米的化验结果，若结果不符预期，之前的努力怕是要白费。

到窗口前，他递上单据，穿白大褂的女人翻了翻，递回化验单：“小米不错，富含人体必需的硒元素。”

孙长海愣住了：“硒？我检测的是碳、氢、氧这些成分，怎么会有硒？”他接过化验单，指尖发颤，急切地追问，“硒是什么东西？”

女人耐心解释：“硒是稀有金属元素，是人体必需的营养素，能抗氧化、调免疫、护心血管，还能辅助降糖保肝，得从食物里补。”

孙长海似懂非懂，只抓住关键——小米里有好东西。可他种谷子时从没干预过硒元素，这“好东西”哪来的？他问女人，对方只说“只测成分，不问来由”。他仍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化验准确性，得到肯定答复才离开。

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孙长海开了五个多小时，满脑子都是“硒”。回到村部，他靠在椅背上喝着白开水，刚缓过劲，秘书吴用和大师傅赵德祥就找来了。听说小米含硒，两人也惊得直愣神。孙长海坐直身子：“得找专家弄明白，我再去省质检院检测。”

等人走后，孙长海闭上眼，细细回想种谷子的前前后后。

二

今年三月末，赤北的地刚化冻，空气里还飘着冷意。孙长海戴着黑鸭舌帽，穿着呢子大衣，在村北甸子上慢慢走。垄背上的玉米茬白花花铺向远方，去年他带领村民修的坝埂，把田地分成无数格子——他总说，地跟人一样，得好好照料才会有回报。

这片甸子有五百多亩，北边是两年前栽的杨树林，已经一房多高；西边是二阴坡，再远些是山坡地；东边两里地是条曾干涸的河，治沙后河床渐渐湿润。越过河，东南十多里的查布杆山像个盘腿的汉子，稳稳坐落在大地上。

孙长海望遍四周，平整的土地能浇上水，心里拿定主意：富碳农业的试验，就从这儿开始！

回到村部，赵德祥正往食堂端饭，小米饭配熬白菜，简单却香。饭后，孙长海在微信上叫李振富来办公室——他来之前，村里由李振富代管，如今虽卸了职，孙长海仍习惯叫他“李代管”。

李振富很快来了，红防寒服配灰肥裤子，瓜式帽下的脸盘又大又圆，典型的老农模样。“孙主任，你不是去市里学习了？啥时候回的？”他往沙发上一坐，腿伸得笔直。

“昨晚回的。”孙长海指了指他的防寒服，李振富有点腼腆：“去年乡政府冰雪活动发的，别人嫌不好看，我穿着暖和。”

孙长海点点头，话锋一转：“叫你来，是想商量搞富碳农业，先开一百亩试验田，成了就全村推广，再办公司规模化经营。”

李振富皱起眉：“富碳农业？啥玩意儿？”

“就是不靠天吃饭，靠人工干预——叶面喷微量元素肥，用二氧化碳提高光合作用效率，能增产提质。”孙长海探着身子解释，“正常能增产20%，粮食品质还好，绿色无污染。”

李振富琢磨着：“咱乡没别的村种过吧？投入钱和人工，万一不成咋整？”

“我去市里学过技术，心里有谱。”孙长海早料到他会顾虑，“资金能申请专项资金，以前是直接发钱，这次咱改‘输血’为‘造血’，把钱投到项目上。”

李振富当过代管，懂“输血造血”的意思，脸色缓和下来：“钱有着落就行，整着看。要我干啥？”

“北甸子地是多家责任田，包括你家的，得你去协调，按公价付租金，先签一年合同。”

李振富一算，八十多户平均一家出一亩多，不是难事：“放心，保证办妥当！”

孙长海笑了：“等富碳农业成了，给你买身高级冬装，咱新型职业农民，穿戴也得讲究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