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
作者 张金刚
发表于 2025年11月

夜幕将垂。爹打来电话,声音哽咽:“你娘中午只吃了几口,晚饭就没吃下。我有点怕!”我安慰两句,迅即与大哥通话,他说:“下午还和娘说话了,应该是胃口不好。放心,有事给你打电话。”话虽如此,我还是悬起了心。

娘被肝硬化折磨得已是皮包骨,抽腹积水后输蛋白和营养液,扎针都困难。从医院拉回家,是娘硬要求的,也是医生诊断无望后的好心相告:“在家养着吧,想吃点啥就吃点啥。”我明白这话的意思。回到老屋,看到老伴儿和儿孙,娘终于有了久违的笑意,吃了一个馒头。

看着要强了一辈子的娘,被鼓胀的肚子压迫得“哼哼呀呀”,只能平躺或微侧,吃饭靠喂,排便靠接,她唯有叹息和愧色:“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真是累住你们了!”

想着娘这仨月经历的种种,和不由自主的最坏的预想,我辗转反侧,心乱如麻。不知几点睡去的,但我是在凌晨四点被大嫂的电话惊醒的:“快回来吧,咱娘怕不行了!”我呆住:“好的。”慌忙穿戴好,骑上电动车,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黑暗。车灯摇晃开路,初冬凌晨的寒风凉到了心。十五里回家路,我走了四十多年,可这次非同寻常,如同回溯娘的人生长河。

七十七岁的娘,最后一次走这条路,是从定州医院回村。她挺着肚子,艰难地坐在车里,闭着眼。一拐进她娘家的村子,我摇醒娘,指着窗外给她看。娘眼里分明有了光,不似病床上那般呆滞。我问娘:“这里熟悉吧?”娘笑着说:“这块儿当年是打麦场,过庙就唱戏,我常带着你哥仨来看!”一拐进我们村,娘兴致更高,喃喃地说个不停,我说:“还是回家好吧?”娘笑出了声:“早想回来了!”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我孤身一人在山间疾行,却又似有娘陪我走了一路,走回了家。

本文刊登于《思维与智慧·上半月》2025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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