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刀记
乡下人家的刀,大抵都是钝的。
早年在乡下住时,刀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切菜的石刀,裁布的剪刀,铡草的铡刀,割麦的镰刀…… 样样都有,却个个钝得让人心里发急。刀刃上总挂着些过日子的零碎——菜叶的绿汁,麦秆的黄沫,布头的线头绒子混在一块儿,倒让那刃口越发没了脾气。
切菜的石刀最是憨的。说是石刀,其实就是块厚铁片子,黢黑的刀面上凹着道浅槽。祖母用它切白菜,总要先拿大拇指肚蹭蹭刃口,眉头拧成个疙瘩,末了还是用这钝刀。刀起刀落,白菜帮子码得齐齐整整,可那刀刃实在看不出半分锋利。“噗噗”,刀刃碰着菜帮,闷沉沉的声响,像俩没睡醒的钝家伙在互相揣度。我常蹲在灶门口看,看那刀把菜叶压得淌水,绿汁顺着刀槽往下爬,在刀把那儿积成黏糊糊的一滴,颤巍巍地不肯掉。祖母手背上的青筋鼓着,跟老槐树根似的盘虬卧龙,偏就能把这憨笨的铁片子使得服服帖帖,切出来的菜码在那儿比尺子量过还匀净。
剪刀也不争气。母亲拿它裁布,总得先往刃口上啐点唾沫,俩铁片才肯磨磨蹭蹭咬在一块儿。剪棉布时,那剪刀就显出犟脾气,母亲手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剪刀却只在布上啃出几个白印子。她没法子,只好来回开合,跟驯一匹爱尥蹶子的驴似的较劲。布终于扯开时,边缘毛毛糙糙的,倒像被耗子啃过。母亲总要叹口气,用糙乎乎的手指头把那些毛边捻了又捻,像是在哄受了委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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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于《思维与智慧·上半月》2025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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