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时期的摇钱树
作者 黄剑华
发表于 2025年10月

摇钱树是汉魏时期的一种器物,与当时的风俗相关,西南地区的崖墓中出土数量较多。

考古发现揭示,摇钱树最早出现于汉代,不过关于它是怎么形成的,历来说法不一。从文献史籍看,陈寿《三国志·魏书·

邴原传》记载了一个故事,文中注引《邴原别传》曰:“原尝行而得遗钱,拾以系树枝,此钱既不见取,而系钱者愈多。问其故,答者谓之神树。原恶其由己而成淫祀,乃辨之,于是里中遂敛其钱以为社供。”这个故事说,邴原走路捡到了铜钱,也不知是谁遗失的,就把铜钱挂在了路旁的树枝上,等掉钱者来取。过了很多天也没有人来取走,反而有其他人也将钱挂在了树枝上。问其缘故,是因为众人将这棵树当作神树,所以纷纷仿而效之。邴原讨厌自己的行为导致了淫祀之风,当众说明缘故,于是这些钱就被用来祭祀社稷了。邴原是东汉末年名气很大的一位儒士,曾得到曹操的敬重,被称誉为“此一世异人,士之精藻”。邴原的学生有很多,向他请教的士大夫与游学之士也甚多,他的言行会产生很大的社会效应。摇钱树是否由此而来,不能轻率断言,但神树之说很关键。神树崇拜是一种古老的民俗,汉代依然崇尚神树,正是这种观念促使了摇钱树的诞生,应该是没有疑义的。

古代蜀人就特别崇拜神树,《山海经》中有关于建木、扶桑、若木的记载,三星堆考古发现出土有三棵青铜神树,便是非常重要的印证。青铜神树展现了极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既是扶桑与若木的象征,又是建木的写照。建木是宇宙树,是人神往来的天梯,也是人类沟通天地、进入神仙世界的重要途径。三千多年前的古蜀国创造了灿烂的青铜文化,祭祀活动特别昌盛,对长江上游和西南地区产生过重要而深远的影响。考古工作者在川滇走廊上的四川省盐源县境内做考古发掘,在战国至西汉墓地出土有人兽纹青铜枝形器,便是三星堆青铜神树崇拜观念流传于此的反映。云南省晋宁县石寨山M71号墓可能是战国时期某代滇王的墓葬,其出土的桶形贮贝器上中央立一大树,树枝分为两层四叉,树下有两牛与一虎相搏,树枝上则有两猴与双鸟。这一造型也不仅寄寓了神树崇拜的含义,显然还受到了三星堆青铜文化南传的影响。

三星堆青铜神树的影响,显然不仅限于巴、蜀和西南地区,还延伸到了中原地带。1969年,河南济源市西汉晚期墓中出土了一件陶制的树木。从其年代与造型看,很明显就是受到了来自古蜀的影响,可谓是三星堆青铜神树崇拜观念历经商周、春秋后,在汉代中原地区留下的流风余韵。曾有学者认为河南济源出土的西汉陶树为摇钱树的前身,此说法显然有误。因为年代关系很清晰,殷商时期的三星堆青铜神树才是源,河南济源西汉陶树不过是受神树影响而制作的一件陶制明器。摇钱树主要流行于巴、蜀和西南地区,而未见其在河南出土,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可知摇钱树绝非源于中原。郭沫若先生认为这株陶树是“古代传说中的扶桑”。这个辨识与后来三星堆考古发现,以及青铜神树的传播影响也是一致的。

青铜神树是古蜀神话传说的独特产物,是具有浓郁古蜀特色的崇拜象征。在古代蜀人心目中,神树好比是登天之梯,他们希望通过神树能和众神们往来,而众神们居住的天堂是一个长生不老的美妙世界。这个观念在商周时期甚至更早就在古蜀国和西南地区广为流行了,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又增添了入山升仙的传说,譬如扬雄《蜀王本纪》说鱼凫仙去,又说杜宇升西山隐焉,皆与仙化有关。古蜀岷山堪称是仙话的发源地,由此而促使了早期昆仑仙话的滥觞与传播。仙话大力宣扬的是只要找到仙境,获得仙药,就可以长生不老,这与借助神树登天进入天堂的观念一脉相承。仙话幻想活着成仙或死后升仙得以永生,是汉代非常流行的一个主题观念,对民俗民风影响甚大。尤其是对汉代葬俗的影响,使得埋入地下的画像与陪葬品都充满了浓郁的仙话氛围。汉代在四川等地广为流行的摇钱树,树枝上大都铸有西王母坐于龙虎座上,还铸有仙话故事与祥禽瑞兽,表达了强烈的升仙意识以及对昆仑仙境的向往。

本文刊登于《月读》2025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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