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发表于 2025年10月

陈与义这首词作于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他于绍兴八年(1138)十一月去世,不到五十岁,这首词也是他生命后期的悲沉之作。陈与义以诗而名闻于世—存诗600余首,词不到20首,钱锺书在《宋诗选注》中评价他“在北宋南宋之交,也许要算他是最杰出的诗人”,然而传诵最广也最著名的却只有这首

词了。

靖康元年(1126)春,陈与义南下辗转避难,一直到绍兴元年(1131)夏由闽入浙后才稍微安顿下来,长时间的颠沛流离与精神高度紧张使他的身心受到严重损伤。写这首词时,他其实正当壮年,但已感到身体不支,加上国事如此,丝毫没有见好的迹象,他难免觉得自己已经衰老,也更加感伤。

人老了总爱回忆,回忆往日的热闹繁华,回忆当年的意气风发,回忆昔时的无忧无愁,特别是二十多年前、年轻时在家乡洛阳读书的美好时光。

上片便是回忆的场景。午桥是洛阳有名的胜迹,三百多年前,裴度曾与白居易、刘禹锡在此把酒论文、昼夜相欢。正当年少的陈与义想来同样豪情不让先贤,自许“豪英”,与座中好友把盏言欢,欢饮达旦,直到月色照水、长沟无声,依旧不舍离去。此时,不知是谁悄悄拿起长笛,幽幽吹起,伴随着杏花疏影,直到东方既白—众人这才相视一笑,人生又有几个这样的夜晚?人生又定会有这样多的夜晚!

下片由回忆转到现实。那时的少年郎,坚信这是美好而又寻常的夜晚,二十余年过去,才知道那其实恍如一场梦。如今物非人非,杏花疏影固已不再,人也不复当年的“豪英”,这怎能不使人感慨“堪惊”!这份感慨“堪惊”,显然使陈与义的思绪变得零乱杂陈,以至于无法再像回忆过去那样流转自然,体现在字句中,也让人微觉断裂,甚至有“填词”之感。这里尤须注意的是“闲登小阁看新晴”,从时间逻辑上,这一句原应置于开头,即先是登小阁,再有忆旧游,最后感古今,否则“惊”与“闲”两字相接,从情感逻辑上是颇说不过去的—既堪惊,又怎会生闲情呢?但因为“忆昔”起句苍远,“闲登”则显得有些平常,从作词技巧上,陈与义自然是选择以前者落笔。

本文刊登于《月读》2025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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