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多少次梦回高中课堂，我总是回到王老师讲读《诗经》的那节课。梦中，他像托尔斯泰描写的那样“浓眉下的双眼闪烁着沉思的光芒”，身体急切地前倾着，讲台上翻飞的白衬衫下摆沾着粉笔灰。王老师诵读《氓》时总爱用蒲扇般的左手在空中画圈，粉笔灰便簌簌地落在前排同学摊开的课本上。

那是刚刚分完班后的几节课，我们文科班的学生总是带着一丝挑剔的审视：要好好品评一下这个老师够不够格教我们语文课。王老师却像完全没察觉到台下的暗流，抱着课本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粉笔在黑板上落下第一笔：“今日讲《氓》，这是两千七百年前一位女子的泣血之歌。”

王老师告诉我们这是一篇悲剧，是女子自述的悲剧。经过甜蜜的爱情、婚后无尽的操劳和丈夫的始乱终弃，这个没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坚强女子选择与过去决裂，也因此成长为更坚定的自我。每一句的翻译、环境的烘托时至今日依然妥帖地印在我的脑海，我仍然记得初听到王老师犀利讲解时的震撼，他厚厚镜片下的眼睛环视着我们，我将他的话用红色水笔一字一句地抄在课本上。他的声音像浸了松烟墨，讲到“氓之蚩蚩，抱布贸丝”时，蒲扇般的手掌在空气中画出弧线，仿佛真看见那个抱着布匹憨笑的男子；说到“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手指又重重叩在讲台上，震得粉笔灰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