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银河奖的故事
发表于 2025年11月

吴显奎(两次获得银河奖,首次获奖为第一届银河奖《科学文艺》部分甲等奖,四川科普作家协会理事长)

1986年,第一届银河奖座谈会(左为吴显奎,右为鲍昌)

我写的获得首届科幻银河奖的小说《勇士号冲向台风》,发表在《科幻世界》(原《科学文艺》)1985年第3期,今年刚好四十年了。

这篇小说发表次年,即1986年5月15日,在四川省科协二楼会议厅隆重举行了首届银河奖颁奖仪式。我和吴岩作为两家主办单位《科幻世界》和《智慧树》推荐出来的甲等奖第一名获得者代表,在主席台上发表了获奖感言,激动无比!那年我二十八岁,吴岩二十四岁。

四川所有重要媒体都对这项活动做了报道。获得首届银河奖,对我鼓励极大。自此之后,我决心一生从事科普科幻事业,包括科普科幻创作、科普科幻活动组织,并坚持四十年没断线!我非常感谢科幻世界杂志社的创业元老,包括杨潇、谭楷、莫树清、向际纯以及刘家寿、李理等编辑老师。感谢继任者阿来、刘成树对《科幻世界》——中国科幻原创高地的坚守!感谢银河奖的设立!

银河奖,一个奖项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

刘慈欣(十六次获得银河奖,首次获奖为第十一届银河奖一等奖)

2001年,刘慈欣在《流浪地球》获奖后发表感言。摄影 管海寅

对银河奖的回忆,是一段成长的记忆,中国科幻的成长和我作为一名科幻创作者的成长。

我第一次参加银河奖笔会是在1999年,那年,虽然有作品对上了高考作文令《科幻世界》杂志名声大噪,但科幻文学仍然是一个边缘而小众的领域,参会的人不多。但对我这样一个之前几乎从未遇到过科幻同好的科幻迷来说,看到有这么多的人在如此投入地谈科幻,已经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年我虽然没有作品获奖,却像一个流浪多年的人回到家里一样。

2000年我的短篇小说《带上她的眼睛》获奖,第一次获得银河奖当然十分高兴,但最令我兴奋的是后一年《流浪地球》的获奖。由于之前多年来投出的科幻小说稿件都石沉大海,我开始研究科幻杂志上刊登作品的特点和取向,我在杂志上发表的第一篇作品《鲸歌》以及后来的《带上她的眼睛》就是努力按照这样的特点写出的小说。按照自己的创作理念,开始也只敢投《宇宙坍缩》和《微观尽头》这样短小的稿子。《流浪地球》则是我完全按照自己的科幻美学创作的,最初也不敢写得太长,只有八千多字,后来在编辑的鼓励下扩到近三万字,但心中仍然忐忑不安,不知道这样的风格能否被读者接受,毕竟当时国内的科幻小说中这样的东西还很少见。《流浪地球》获得银河奖的特等奖,对我是一个珍贵的激励,让我能够向着自己的创作理想走下去。

现在,银河奖已经到了第四十个年头,它见证了中国科幻的发展和成长。科幻在中国的文化和社会生活中日益显示出其存在感。历史上有一段时间,在天文学家的眼中,银河系就是宇宙的全部,后来发现了河外星系,发现了本星系群和超星系群,发现宇宙之广阔远超我们的想象。银河奖也是一样,中国科幻正在面对越来越大的发展空间,众多的河外星系相继出现,但作为科幻初心的所在和出发的地方,银河奖必将在科幻宇宙中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韩  松(七次获得银河奖,首次获奖为第二届银河奖)

我的科幻创作,很早便与银河奖结缘,是银河奖为我实现了科幻梦。银河奖是我获得的第一个科幻奖。那还是在20世纪80年代,我写的一篇科幻小说获得了第二届银河奖。当时我十分吃惊和激动。随后,我应邀参加了《科幻世界》——那时还叫《科学文艺》——主持的笔会,来到成都,参观了科幻世界编辑部,见到了杨潇、谭楷老师,他们成了我走向科幻大道的引路人。后来我在1991年又一次获得银河奖,并应邀参加世界科幻协会年会,同时也有银河奖颁奖仪式,正是在那次会上,我看到了世界科幻和中国科幻的整个面貌,这让我的科幻创作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后来我又多次获得银河奖,最近的一次是2014年,那年银河奖在上海颁发,会后我们还参观了佘山天文台,这次活动给了我很多感悟。可以说,我是科幻世界培养的作者,没有银河奖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一直把获得银河奖当作一件极其珍贵而荣耀的事情。

何  夕(十七次获得银河奖,首次获奖为第四届银河奖二等奖)

1995年,何夕凭借《平行》获第六届银河奖。

据说随着一个人年纪渐长,主观上会感觉时间流速加快。那天接到科幻世界的参会邀请时恍然了刹那:原来我们的银河奖已经四十岁了。

1992年拙作《光恋》获得了第四届银河奖的二等奖,这是我发表的第二篇科幻小说,得奖对于当时年轻的自己是巨大的鼓舞和激励。自己能够成为科幻作家无疑有银河奖的引领之力。

四十年来,科幻从小圈子文化一步步走进大众视野,银河奖全程见证了中国科幻的伟大崛起。银河奖是中国科幻界公认的权威奖项,我得过几次奖,也曾多次担任评委(本届我也是评委之一)。还记得评选中读到好作品的喜悦,也记得和其他评委因为意见相左时的争执。

四十年来银河奖已经从设立之初的文学奖演变为涵盖科幻文化各方面的综合大奖,全面展现出中国科幻的面貌。

四十年里,我们在银河奖的舞台上看到了新人新作的诞生,同时也经历了许多猝不及防的离别。不过,四十岁还很年轻,祝福亲爱的银河奖,祝福中国科幻!

王晋康(十九次获得银河奖,首次获奖为第五届银河奖科幻小说奖一等奖)

1997年,第八届银河奖王晋康凭借《西奈噩梦》获奖

今年是银河奖创办四十周年,而我是1993年在《科幻世界》发表处女作《亚当回归》,距今已三十三年,可以说是与它半生同行了。人生中有很多意外,我过去从没想到,与该刊的一次结缘,完全改变了我这个理工男后半生的人生轨迹。

我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闯进科幻文坛的,即科幻圈中人人皆知的“十岁儿子逼老爸讲科幻故事”。其实我能在写作之路上坚持下来还因两件小事:我的处女作发表并获奖后并没打算继续写作,认为这辈子还是要吃工程师的饭。但不久后收到杂志社的约稿信,诚恳地劝我再写几篇。有感于杂志社的情意,我又创作了两篇并得到发表,从此开始了连续的创作。还有,1995年我的《生命之歌》发表,杂志以两版篇幅刊登了众多读者来信,阅读来信时我真的热泪盈眶。茫茫人海中,有那么一批读者看到了你的作品,喜欢你的作品,这是对作者最大的恩赐。从这天起,我真正把写作作为自己的天职。感谢杂志社做的这两件事,让一位设计工程师最终转身为科幻作家。

中国的科幻事业曾遭遇低潮,是杨潇、谭楷等老一代科幻人的坚持,让中国科幻的复苏至少提前了十年。此后经过历代传承,历代奋斗,造就了今天中国科幻的初步繁荣,使它从一个边缘文学品种傲然自立于文学之林。

今天我还想提一位文学编辑,吉罡。他的年龄是编辑中最大的,人生颇多坎坷,生活清贫。但我至今记得,他与我谈起作品时激情飞扬的模样。后来他退休了,我去成都时曾单独宴请过他。我难过地发现,退休两年的吉罡已经明显衰老,完全没有了当年指点江山的豪情。也许他把一生的活力都留在了科幻事业上?吉罡兄已经去世多年,如果他泉下有知,看到今天中国科幻的繁荣和杂志社的繁荣,想来会仰天长笑,浮一大白吧。

星  河(获第六届银河奖科幻小说奖一等奖、第八届银河奖科幻小说奖特等奖、第十一届银河奖科幻小说奖二等奖)

1995年,星河凭借《朝圣》获第六届银河奖。

构思的来源有很多种,有时就是出自一个概念。《朝圣》(1994年第8期)是“朝圣”一词给我的偶然触动,引发出“个体应对庞大而虚假体系”的故事,荣获第六届银河奖一等奖;并列一等奖的是何夕的《平行》,那是我们相识于1993年后的共同获奖。《潮啸如枪》(1999年第2期)源自“世界各地都有洪水传说”这一文化共性,以及是否“为了整体而牺牲个体”的思考,荣获第十一届银河奖二等奖;据说稿件本已扔进废稿堆,在最后一刻被抢救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决斗在网络》(1996年第3期)。那时网络方兴,我也没有真正触网,只是基于资料、游戏和道听途说,凭借想象完成了小说,引起一番轰动,毕竟“赛博朋克”作品在国内尚属首创,荣获第八届银河奖特等奖。稿件被压了将近一年才刊发,这似乎倒成了好事——其时中国连电脑都尚未普及,在我畅想人机联网、虚拟现实、数据化生存之时,仍有人对我能用电脑打印信件感到惊讶。

“97’北京国际科幻大会”银河奖颁奖现场

当年《科幻世界》处境窘迫,自然没有颁奖典礼。《朝圣》应该是给了一张奖状,《潮啸如枪》给了一块铜牌。《决斗在网络》颁奖正值97’北京国际科幻大会,又因大会过于盛大,只颁发了“97’北京国际科幻大会”银河奖。颁奖仪式在中国科技会堂,作家应该只有王晋康和我,结果照片上我还被截掉了。

吴  岩(四次获得银河奖,首次获奖为第一届银河奖《智慧树》部分乙等奖)

我是第一届银河奖的获得者。20世纪80年代早期中国科幻遭遇低潮。但《科学文艺》和《智慧树》想尽一切办法举办了第一届征文,1985年成功在天津举办了一次笔会,我也是受邀参加的作家代表。

到达天津的傍晚,来接站的只有一辆轿车,但我们一共有五个人。当时根本没有另一辆出租车可打,接我们的编辑只好把六个人都装入这辆车中前往招待所。由于怕遭遇警察,只好让我匍匐在后排大家脚下。这趟旅程不亚于一次到达外星球的旅行。

也就是在那次会议,我见到了敬仰多年的著名作家童恩正,以及已经认识的萧建亨和王晓达。印象很深的是来自《科幻世界》的杨潇、谭楷、莫树清、李理,《智慧树》的亚方、里群、史志成等,科幻编辑对事业有一种很强的责任感,这也是科幻领域能够吸引众多有想象力的作者的原因。

就是在那种艰苦环境下,我们打下了银河奖的基础。吴显奎的《勇士号冲向台风》出手不凡,给我很深印象。我还认识了许多跟我一样热爱科幻的作者。在这里无法一一数清。

在随后的年代里,我又得过好几次银河奖,有的是我在创作上特别具有创新性的作品,也有的是很受读者欢迎的作品,还有科幻理论研究的作品。20世纪90年代的一段时间,我还曾经荣幸地担任过《科幻世界》的特邀副主编,协助刊物发展。

我认为,追求高文学价值和强科创价值一直是银河奖追求的目标,也是银河奖得以持续至今的重要原因。希望银河奖继续保有博大的胸怀,容纳无数伟大的创新,期待能有更多年轻作家进入这个行业,写出不负于时代的作品。

凌  晨(四次获得银河奖,首次获奖为第七届科幻小说奖二等奖)

银河奖对我来说,它不是一个奖,而是一份礼物,代表着《科幻世界》这个娘家的宠爱与温暖。1995年的中国,读科幻小说的人少,写科幻小说的人就更少,在成都人民南路的《科幻世界》编辑部,就像宇宙中的那个黑洞,吸引着所有爱科幻的人的精气神。我走进的不是编辑部,而是神秘的未来、奇异的时空、所有未解之谜与不可知命运交汇的深渊。《科幻世界》杂志则是这深渊的告示板,每月透露一些深渊内部的秘密。而我微不足道的一些文字,居然能登上这块告示板,我是何等幸运。我不再是探索世界的独行者,我有很多同行的伙伴,我有一个家。我要是有很棒的想法,用很棒的文字写出来,家里就会给我很棒的奖励!如果我写得更多更棒,我还会成为发奖的人,给越来越多来家里的人送上拥抱,告诉他们——在探索未知的道路上,总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梦想,总有一些人可以放肆想象。

现在的中国,科幻不再是小众阅读,科幻作者不再是稀有物种,科幻媒体与科幻奖也有很多。但是《科幻世界》在我心中,总是那深渊,那黑洞,那立于闹市中的精神高地。祝《科幻世界》繁荣,银河奖璀璨。

赵海虹(六次获得银河奖,首次获奖为第九届银河奖科幻小说奖一等奖)

1998年,第九届银河奖在上海颁奖,会后获奖作者在科协大厅合影(一排左三为赵海虹)

《科幻世界》又将迎来自己重大的周年庆。说到和杂志之间的缘分,二十周年、三十周年和四十周年我都赶上纪念,大约就是缘分的一种吧。

2025年,作为一个科幻作者是有恍惚感的,我们曾经想象的很多近未来世界已经被超越,现实的时间跨过了小说里的时间点,但有些当年以为会突飞猛进的技术至今仍推进缓慢,如宇宙航行,而与网络和人工智能相关的领域已经一日千里。这种社会背景下,当一部分科幻已经成了滞后的现实,这个创作类型的尴尬与作者的迷茫也就近在眼前。同时,这种现实又为科幻破除了类型束缚,使它能够被自然融入几乎每一种创作领域:小说、诗歌、戏剧、影视、音乐、绘画、雕塑、装置艺术……大环境也在改变,中国进入世界科技发展的第一梯队,技术黄金时代会呼唤顺应这种时代精神的科幻小说。这对创作者来说既是动力,也是压力。对产出内容的杂志社亦是同理。

这家杂志社一度是中国科幻文艺孤岛期的灯塔和作者培养基地,在科幻影响扩大、创作领域泛化、创作群体井喷之后,它还能成为大时代科幻海洋中照亮航路的灯光吗?这既是一个问题,也是一种期许。而作为作者,我会继续写自己热爱的文学——科幻文学。

江  波(九次获得银河奖,首次获奖为第二十届银河奖读者提名奖)

2010年,第二十一届银河奖,江波凭借《时空追缉》获奖

我写科幻,全是因为银河奖。

1998 年,我还在清华上学,《科幻世界》到学校组织了一次活动,邀请了郑文光老先生,给他颁发了终身成就奖,还组织了一次校园征文,我参加了,得了三等奖,我的同屋也参加了,他得了二等还是一等奖,不仅拿了奖金还在《科幻世界》上发表了。

本文刊登于《科幻世界》2025年9期
龙源期刊网正版版权
更多文章来自
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