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智时代的网络公共空间:价值守望与情绪治理
作者 支庭荣
发表于 2025年11月

正如一屋一舍需要不断修葺、一草一木需要精心剪裁一样,网络公共空间不可能依靠自由放任的野蛮生长而维系,因为它不可避免地会带来生态失衡甚至劣化的景象。

一段时间以来,很多网络用户恰恰难以摆脱如斯的“虚拟现实”:凡人看见修仙,草根看见霸总,求职遇“魔咒”,职场有“奇葩”。一句话,网络虚拟世界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搅动着“流量”。

所谓流量密码,既有神秘的一面,也有很多既定答案。一些谣言的传播,反映的是那些虚构的令人惊骇的信息的穿透力。在恐惧或焦虑面前,没有多少人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或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由此,制造惊悚、贩卖焦虑就成为流量密码的一部分。与相对比较容易被辟谣的那些失真信息相比,似是而非的、处于灰色地带的、夹叙夹议的、往往携带情绪炸弹的“数字懒人包”,尤其具有魅惑性。它们日积月累,难免让人产生从虚拟到现实的眩晕感。

焦虑是一种容易弥漫的情绪,可以引发社会的无序震荡。从期待、喜悦、信任到惊讶、恐惧、焦虑是一种转折,从焦虑再到悲伤、厌恶或者愤怒,却没有一种明确的边界感,中间却充满了量的堆积和相对平滑的过渡。社会物理学关注“社会燃烧”现象,将各种波动不已的情绪视为“燃烧”的温床。而焦虑的贩卖,以及对热点、敏感点的炒作等,在各类社交、算法平台上成为社会情绪发酵失序升温的助燃剂。

在互联网上,叙事充满情绪,情绪强化或削弱叙事。情绪越强烈,理性的叙事越不容易获得可靠的保障。理智与情感,两者未必同步。

在社会科学研究中,特别强调避免两种推理谬误:一种是以偏概全,以个别代表整体,以树木代表森林,这是简化论;另一种是偏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要求,将整体的特征等同于个体,这是层次谬误。不管哪一种,都是张冠李戴、指鹿为马。其中尤为值得重视的是,二元对立叙事,无论性别、贫富、城乡、南北等,都是在人为制造矛盾。社会运行自然难以避免各种矛盾的生成,但是,夸大各种社会矛盾,既耗费社会资源,增加社会成本,也造成认知混乱,无助于高效率地解决问题。

毋庸置疑,情绪化叙事、错误推理、污名化标签、病毒式传播等信息传播现象与行为具有极大的误导性。它们不是中立无害的,而是社会公害,是网络空间治理的主要对象。

从网络空间治理的角度来讲,首先要解决价值守望的问题。在网络流量的追逐战中,多方参与其中。网络本身,应该是一片净土、一个和睦的家园,不应该硝烟弥漫。若以责任大小论,平台的责任其实是这一链条当中最大的。“流量变现”,有时是一种有毒的香水。

价值守望,守望相助,远离病毒式传播,人人协力共建文明的网络空间,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脉相承。“盗亦有道”中的“盗”是违法的,其中的“道”也不合理。“大道之行”的“道”才是众望所归。

价值守望,指导原则是大道,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科技向善;具体措施是小道,是有助于天朗气清的各种规则的执行,是对于边界感的进一步明晰。网络空间的信息污染、情绪污染问题,在促进互联网良性健康发展的前提下,需要制度层面的约束力不断地增强。

情绪不是治理的对象,污染才是。污染是治理的对象,加重污染更需依重典出重拳。刻意挑动情绪的“标题党”、宣泄抹黑散戾的“情绪党”,都是网络空间秩序的破坏者,都应承担各自的责任。

当然,处于数智化浪潮之巅的互联网平台和人工智能企业尤其肩负重要的职责使命。法律只是最低限度的道德。法无禁止即可为不应被理解为钻社会责任的空子。治理万般手段,离不开共治共享,离不开共同参与;算法万条路径,离不开工程师的设定,离不开价值观的校正。自律方能自强,方正方能行远。在这个意义上,人人都献出一点爱,网络才能变成更加美好的公共空间。

(作者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

本文刊登于《传媒》2025年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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